那是一片恰好位于阿萨可房间正上方的屋瓦。受到风化影响,已经从中裂成两半了。
阿萨可小心翼翼拆下那片破屋瓦,再犹如拼拼图似地换上新屋瓦(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它),最后将之牢牢固定住。
还有两个地方要补。分配给阿萨可使用的房间似乎很久没住过人,所以有好几个地方会漏水。
渐趋强劲的雨势不停打在雨衣上。虽然可以用魔法避免淋湿,但阿萨可倒没那个打算。
“受到滞留的迷路台风强劲威力的影响,连四号到六号的新台风也,”
某处传来收音机的广播声。不,不仅广播,待在这里还能清楚听见某人弹奏的吉他声、电玩音效与配乐,还有经过宿舍前方的派报车引擎声。这些充满生活味道的声音混着下雨声,听起来格外悅耳,让他不再为眼前的修补作业烦心。
阿萨可顺道检查整个屋顶,看看有没有其他破损处需要修补。
虽然没找到破损处,却在南方天空发现她的身影。
为防踩破屋瓦,阿萨可小心翼翼地走着,尽快爬下屋顶后再赶往中庭。
“诺雅!”
少女在他到达中庭的同时从天而降。
诺雅咻地吹散雨珠,轻轻降落地面。即使那些雨珠全打在自己身上,阿萨可仍笑笑说:“欢迎回来。”
“嗯,阿萨可,我回来了。”
诺雅刚结束巡逻任务。
由于时岛是一座聚集百万小朋友的教育都市,因此常有特灾前来作乱。
岛上的预防措施共有四种,分别是自卫队、美军、联合国部队,以及怀有战斗技能的学生。
身为其中一员的诺雅,不仅是能够独自搜索、歼灭特灾的全方位人员,更是守护时岛的最强宝剑。
因此她时常受命外出执行侦察任务。连阿萨可前来岛上当天的紧急救援,也是出自上级的指示。
“辛苦了。有没有受伤?”
“不过是三头γ级海龙罢了,怎么可能受伤。”
“真有你的。”
诺雅的口气有些刺人。
“目前还需要待命吗?”
“不用,状况已经解除了。但是海龙群似乎正在靠近岛上,随时有再次紧急出动的可能。”
“这样啊”
“嗯。”
诺雅用毛巾随意擦掉身上的水珠,打开收音机。
“因此明天全国都会下雨。接下来,关于风势与海浪,”
阿萨可对她硬要结束对话的态度感到困惑,无从应对。
“那个,”
“请让我听一下气象预报。”
“好。”
果然没错。
自从那天之后,诺雅便有些怪怪的。
虽没有无视或动怒,她却不知怎地,常常刻意回避阿萨可。
避开阿萨可之后,诺雅便开始专心听着收音机里的气象预报。
阿萨可无从了解其用意为何。他找凜和洋二问过一次,结果只得到“煮红豆饭来庆祝吧”之类的莫名回答。
莫非我做错什么了?
的确有,我可是带她到晚上空无一人的墓园去,还哭到不成的人形吶。
“呜喔。”
“阿萨可,保持安静。”
阿萨可不禁抱头低吟。不,不可能!诺雅会因为这种事就改变态度吗?
倘若不是,那么原因又是什么?
“根据统治局的预测,“迷路台风”开始北进后,时岛将于明天凌晨进入暴风圈范围,”
诺雅仍专心听着广播。
如此刻意回避的态度,阿萨可已经在这一星期内见过好几次了。
自从於打扫校园时,首次遭到故意冷落之后,出现这种举动的次数便逐日增加。
即使询问,诺雅也不肯说明原因。
阿萨可默默站过去,将她纳入自己的召唤圏范围内。八十六公分的圆形空间内不见一滴雨水,仿佛唯有该处放晴一样。
“以上是今天的气象预报。为幼猫喂食的狗妈妈即将于下一节节目中登场,”
嘟,诺雅使用古书关掉收音机。
两人静静看着雨势。
“哎。”
“什么事?”
终于有回应了。阿萨可撇开先前想的事,询问说:“什么是迷路台风?”
其实他并非一无所知。
“迷路跪风”。
那是在最长可维持一个月的台风之中堪称异类,已经存在长达数年的特殊低气压。其行进路线跟正常天气无关,既不规则也无法预测。因此,在可能对特殊指定灾害生物产生影响的推测下,统治局将之视为危险现象。
“这些是官方见解。”
诺雅解释的内容其实相去不远。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最近他们的对话老是这么草草结束。
阿萨可想问得更深入,可是诺雅不仅不想说明,甚至立刻改变话题。
“更重要的是,你怎么跑出来淋雨?”
就像这样。
“因为房间漏水很严重,所以我跑去修理屋顶。”
“这样啊”
“嗯哎,我们进屋里去吧。”
沉默再度降临。
“啊,对了,老实说,目前正在举办我的欢迎会喔。”
“欢迎会?”
“对。说归这么说,但其实是洋二他们擅自说要办的。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找凜一起参加?”
“不用了。”
“这样啊。”
双方陷入第三次沉默。阿萨可已经用尽所有手段了。
正当他无计可施,决定陪到诺雅消气之际。
“唷,!阿萨可,你慢吞吞的拖什么鬼啊!快点回来,笨蛋!”
洋二砰地用力打开二楼窗户,探头大吼。
他不知怎地满脸通红,手上还拿着没贴标签的一公升装玻璃瓶。
“濑户?”
“糟糕,是副会长。”
窗户忽然砰地关上。
“阿萨可?”
“什么事?”
刻意闪避自己好几天的诺雅终于肯正眼看了过来。但不知为什么,阿萨可非但不觉得开心,反而冷汗直冒、别开目光。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是你们该不会。”
“哈哈哈!不不不,那怎么可能不,等等。”
原本想唬弄过去的阿萨可念头一转,勾起嘴角笑笑说:“其实连我也不清楚,你要不要去我房间看看?”
诺雅不解地眨眨眼睛。
“你想出卖朋友?”
“不许说得那么难听。好了,你打算怎么做?”
“好。”
诺雅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也让我参加欢迎会吧。”
“喔!这才上道嘛。”
“只不过,倘若发现有住宿生携带违禁品,我将对该名学生施予惩罚。”
“你尽管出手。”
假如这样就请得动诺雅,他可是求之不得。洋二对不起,感谢你的牺牲奉献。
“当然,你也得受连坐处分。”
“哇靠!”
惩罚内容是缴交悔过书,以及扫厕所一个月。
当晚是数日来最开心的一晚。无论诺雅还是凜,大家都笑个不停。
说不定诺雅也心知肚明。
他们已经没有第二次聚在一起嬉闹的机会了。
阿萨可忽然醒过来。
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看四周。天色还暗,空气里混着一股下雨时特有的味道。
雨声滴滴答答,中间似乎还有呼唤自己的声音?
“是我多心吗?”
莫非雨势又变强了?雨水不停打在窗户上,外头还时而出现闪电。
自己肯定是把某些噪音错听成某人的呼唤了吧?
目前时刻为凌晨四点半。受到风雨跟乌云的影响,外面仍是一片漆黑。阿萨可不以为意,盖好棉被准备再次入睡。
“糟糕,雨户。”
结果在几乎睡着时,阿萨可才突然想起雨水怎么会打在玻璃窗上,还能看到闪电。
阿萨可顿时睡意全消,赶紧爬起来。他想起几天前凜的耳提面命:“哥哥你听好,绝对不能在台风来袭时忘记关雨户,不然玻璃窗保证破掉喔!”
阿萨可忍着呵欠离开被窝。地上既有用来接漏水的铁盆又有零食空包装袋,乱成一团。幸亏地上没躺人,否则绝对会让阿萨可一脚踩在身上。他放空脑袋摇摇晃晃走着,醒得不甘不愿。
拉开窗帘后,阿萨可打开窗户。
风雨立刻大肆扑面而来,驱赶睡意。他勉强让意识维持在朦胧状态,伸手去拉很难勾到的雨户。
正当拉到一半之际。
有人站在雨中?
某人正站在不远处的凌乱后院子和森林之间。
那个人是?
“诺雅?”
阿萨可心想“怎么可能是她”,再次望向风雨的另一头。
可是他没看错,宿舍侧面那座脚踏车停车场旁的人,确实是诺雅。
“她在做什么?”
居然在凌晨时分跑出去淋雨,连伞也不带。
阿萨可关好窗户离开房间。由于整栋宿舍让风雨打得喀哒作响,总是被踩到吱嘎响的走廊反而没那么吵了。阿萨可下到一楼后便绕至后门,拿着两把爱心伞外出。
风雨瞬间强劲许多。
“真是的。”
等想到“如果没拿伞,而是穿雨衣就好了”时已经来不及了。阿萨可刚跨出第一步就踩进泥水坑里,跨出第二步便让豪雨淋得一身湿,才走三步就成了连内裤都湿透的落汤鸡,只好收起开花的雨伞重新打开。
他记得诺雅刚刚是往宿舍的侧面走。
白鹭庄侧面有一道堪称断崖绝壁的海崖。纵使身为魔法师的诺雅不会遭遇危险,但是万一在强风豪雨中发生意外,到时可没人救得了她。
阿萨可走进受风雨吹袭的森林里。南方岛屿特有的坚硬树叶,仿佛遭启动的陷阱般接连打在手脚上。雨水在地面形成一道小河,还能看到青蛙正优游其中。他理所当然似的跌跤后,总觉得跟摔疼的屁股相比,溅到眼晴附近的泥巴更烦人。雨伞至此已经开花三次了。
“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阿萨可撑起几乎派不上用场的雨伞,继续走向森林深处。他拿另一把伞当手杖,於心里嘟哝:“真受不了诺雅,怎么会在台风来袭时外出散步?待会儿找到人,非唸她两句不可”,在风雨中奋力前进。
就在此时。
“迷路台风的情况如何?”
“嗯?”
附近传出很奇妙的说话声。诺雅似乎正在跟其他人交谈。明明附近全是树,根本见不到人影,却能清楚听见他们的对话。
“她在问迷路台风的情况?”阿萨可心生疑问,朝声音的来源走过去。
话音一路上都没停过。
“卫星照片呢?”
“跟一般台风不同,目前依旧找不到台风眼。老实说,连我也不知道它是否真的存在。”
“不,一定有。”
“喔?”
“是这边吗?”阿萨可锁定方向,随意拨开矮树丛前进。虽於途中呼唤诺雅数次,但她或许没听见。
前方仍不停传来交谈声。
“绝对错不了。我妹妹就在台风眼里。”
阿萨可穿过森林,来到海崖处。
视野突然大开。
大约十个人正站在断崖绝壁上头。由于每个人的特征都不相同,很难推测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为何。
阿萨可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诺雅?”
那张脸庞被雨水打湿、因绝望而惨白,宛如幽灵般吓人。
诺雅满心不可置信的反应全写在脸上。
“喂,阿萨可同学,你这样会给我带来困扰啊!”
“竹井老师?”
竹井老师陪她一同跑了过来。看来这群人里面也有老师。
此时阿萨可发现他们唯一的共通点。
那就是,待在此处的人全为魔法师。
“我是因为看到诺雅没带雨伞就出门,所以才。”
阿萨可出示手上的雨伞给竹井瞧。仔细想想,总觉得这理由有些微妙。
“所以带雨伞来给她?阿萨可同学,你真体贴。”
“我并不是想趁机博得好感更重要的是老师,请问您们怎么会聚在这里?”
“啊,这个。”
竹井笑了笑,那是平时常在教室见到的亲切笑容。
因此阿萨可没料到他会拔出腰际的召唤器。
啪嚓!枪套扣环应声解开。
“请稍等!”
诺雅霎时出声制止。
“老师,请交给我来处理。”
“嗯?诺雅同学很积极嘛,这是好事。由于你很少采取主动,因此老师我有点担心,不,其实也还好。”
咳咳!竹井清清喉咙,表示:“也好,就交给你处理。只不过时间快到了,麻烦你长话短说。”
“是。”
“还有,假如说服失败的话。”
“我知道该怎么做!”
“真的?”
竹井打量了会诺雅的表情,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也包含在内。”
竹井留下一句:“看你的表现了”,就此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