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也不是开口训斥的时候。
因为滔天火焰之中，已有一个巨大身影浮现。
那巨大身影，周身黝黑，似人体构造，但手脚与脖子都极长，比例严重失调，但在叶冥看来，这多半是个女性，魔，当然有性别。
更诡异的是，她仿佛没有实体，整个身体处于现实与虚幻之间。
梦魇？
叶冥自小被学院收养，从未与魔打过交道，所谓梦魇，也只在教科书中见过。
不过即使陌生，他还是能感受到那股强大如实的魔气。
叶冥心中不解，问剑灵明：“不是说魔很弱小，因为魔气不纯，才让这魔焰与凡火无异？可这强大魔气分明……这家伙真的很弱？”
脑海中，剑灵明的声音响起：“起初的确如此，可屋中，似乎有什么禁忌的存在，被此魔吞噬，再加上众人的水属性攻击，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才会变得这样危险。”
“屋中，禁忌存在？”叶冥看了眼事发地点，“若我没记错，这只是普通杂物间。”
“或许正是这不起眼的杂物间，才容易隐藏秘密，而此处又恰好有魔出现，恐怕，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里只是普通学院，毁掉它，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叶冥的问题，剑灵明无法回答。
她作为至高的存在，懂的自然很多，但人心，却最是难测，她当然无法回答。
不过无论事实如何，叶冥都不能让其肆意妄为，尽管他并不喜欢学院里的大多数神，却也有些不错的家伙，值得他拯救，比如，那个有着清澈双眼的灵水明。
“剑气化形！”
四字出口。
叶冥周身的剑气已开始凝聚，化作无数有型利刃，利刃绕叶冥周身缓缓旋转，划出无数破空之声，剑身震颤，剑吟清脆，仿佛百鸟齐鸣。
“这是何等壮观的景色，他，真的是一个凡人？”
“一个凡人，怎能领悟神的剑道？”
“难道身为人类，我们也能领悟神的剑道？”
无数声音再度响起，惊异万分。
对于他们而言，这已不仅仅是视觉上的震撼，更是三观的颠覆。
叶冥闭目不言，他并非无心回答，而是不知该说什么，他真的不擅这种场面。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操控无数利剑，刺向那烈焰之中，狂暴的魔。
抬手指天，灵剑随心，利剑已悬。
只要叶冥出指，无数利剑便会随心而动，带着斩天之势，刺向眼前的梦魇。
“快看！他已要出手！”
众人的视线焦距，带着无尽热切，仿佛随着悬起的利剑，他们的心也随着悬起。
可这漫天利刃，却终究没有刺出。
叶冥怔怔看着眼前梦魇，与此同时，她的眼也死死盯着叶冥。
四目相对的一瞬，叶冥只觉得有铺天盖地的悲恸袭来。
他当然没被压垮，甚至还游刃有余，他的一颗心已成剑，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摧折，别说只是一只梦魇，就算是最强大的心魔来此，也一样不能动他分毫。
可偏偏，叶冥动摇了。
他的手指直指梦魇，利剑却未向她刺去，而是四散开来，刺向数个不同的方向，在梦魇的四周骤停。
无数利刃在空中成环，将梦魇围了个水泄不通。
“落！”
叶冥开口。
无数利刃应声而落，刺入遍地火焰之中。
剑身长鸣，漾起玄妙震动，顷刻间形成剑阵。
叶冥并不懂阵法，却生生靠着对剑的感悟，解析了剑与剑之间的关系，创出威力不亚于二级阵法的剑阵。
“呜呜哦哦哦~！”
梦魇哀嚎，其声悲鸣，双目一刻不离紧盯叶冥。
“你，也是个与同类格格不入的存在？”
看着梦魇的眼，叶冥不禁脱口而出，一种无形共鸣，在两个经历相似的存在之间，愈演愈烈。
何其相似的灵魂，却一方是人，一方是魔。
“太好了！梦魇已被控制住！举手之间，便能困住这般强大的魔族，叶冥好样的！”
“你是我们人类的骄傲！”
欢呼之声在身后响起，叶冥却感受不到一丝快乐，更没有一丝归属感。
我，真的是一个人类？叶冥问自己。
既然他是一个人类，他的父母为何抛弃他？
为何身而为人的他，自幼就被当成免费劳工，用他连桌椅都够不到的纤细手臂，搬运堆得比他人还高的餐盘？
既然他是一个人类，为何在他被无数神祇欺辱之时，没有一个同胞为他站出来？
而现在，他终于得到了人类的赞赏。
可实不相瞒，他是第一次被人亲口承认：他是一个人类。
完全没有代入感。
“杀了它！杀死这邪恶的梦魇！为了人类！”
“只要杀了它，就可以证明，神无法做到的事，人能做到！”
身后的喊杀声一阵高过一阵。
叶冥已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期待，可他的手臂，却仿佛被禁锢般纹丝不动。
静静看着剑阵中那双无助的眼，叶冥已无法将视线挪开。
只见梦魇疯狂撞击着剑阵，早已头破血流，她的双手早已血肉模糊，却还是死命扒着剑阵，试图找出一条出路，死亡的威胁，让她无暇关注撕裂的痛楚。
曾几何时，叶冥也这样无助的挣扎过。
叶冥死命的摇头，试图将这些思绪赶出脑海，为何会想起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难道是被心魔入侵？
“有我在，就算魔尊亲临，也无法影响你。”剑灵明的声音在脑海内响起。
“那为何我会……？”叶冥单手扶额，牙关紧咬。
剑灵明的声音没有情绪：“这只有你自己能回答，你的心，只有你才能倾听。”
叶冥不知道，他的脑子一团浆糊：“那我该杀死她么？我是人，她是魔，她入侵了学院，我当然应该杀死她。”
“没有该不该，只有愿不愿，只要你想，就没有人可以拦你。”
“愿不愿，愿不愿……”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仿佛洪钟鸣山，在叶冥心中回荡。
我到底愿不愿？
叶冥看着自己的手，心中没有答案。
可他的手却无法抬起，明明只要落指，剑阵中的梦魇就会被利刃搅碎，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