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工部侍郎,刘受成便是工部的第二人。
除了顶头上司郧国公张亮,工部之内,他说了算。
郧国公平日里不常在部里办公,所以接待贵客的事,一般都是他来办。
此刻他见到了一个真正的贵客。
神威王程处亮。
当知道程处亮亲临工部之时,刘守成着实有点心惊。
神威王奉旨调查德业寺失火一事,这是众人皆知的。
此刻他到了工部,是否意味着,他已经查到了什么?
怀着好奇与担忧,刘守成走进大堂。
“下官工部侍郎刘守成,见过神威王殿下。”
他按流程行礼,而后偷偷瞄了程处亮一眼。
清瘦英挺,气度不凡,的确是国之重臣的风范。
他的威严气度,让刘守成看不出,这人竟堪堪弱冠之年。
看到程处亮也在打量他,刘守成立马将头低下。
程处亮此刻正是在观察刘守成。
此人身材矮小,脸形瘦削。
他一双老鼠眼,再配上两撇八字长须。
显得很是精明。
这副长相,在后世的电视剧里,演个师爷幕僚什么的,几乎不用化妆。
他心中已然知道,这人便是德业寺纵火一案的幕后真凶。
所以,此刻看这人,是哪哪都不顺眼。
他清了清嗓门,开口道:
“想必你也知道,陛下委本王办理那德业寺失火一案。”
刘守成躬身立马称是。
他虽然面上还是恭敬讨好。
但心里已然起了嘀咕。
按理说,失火案与工部没有直接联系,为什么这神威王要来这儿?
联想到前两日,从大理寺那边传来的消息。
说是神威王与阎立德私下聊了一会儿。
他心里暗暗猜测,是不是那阎立德为了脱罪,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如果是这样,那这件事,可就不好办了。
程处亮又开口了:
“沿着火灾查下来,我竟听到了一些新奇的说法,还想请刘侍郎与我解释一番!”
这话说出来,刘守成哪里还不明白,这神威王果然是从阎立德那里得到了金丝楠木不对的消息了。
他心中一面暗骂阎立德,又怨恨起这多管闲事的程处亮。
“听说,此次建造德业寺,所用的金丝楠木,似乎有些不对啊!”
程处亮故作姿态,一副惊异的表情。
刘守成则心中大怒,但还要故作镇定:
“不知殿下所说的不对,是怎么个不对法儿?”
“哎呀!”
程处亮动作突然夸张起来,站起身来,脸上一副骇人的表情:
“说是有人以次充好,暗中将金丝楠木调包,换了普通的楠木呢!”
他那副姿态神情,倒真像是一个刚听见这消息,将信将疑,但又十分震惊的模样。
刘守成下意识擦了擦额头的汗,干笑道:
“这是哪里来的说法?木材乃是我工部供的货,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啊!”
程处亮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拍了拍胸口道:
“我说工部哪能出这等岔子?你猜给我消息的人咋说……”
“他言之凿凿地确定,工部送去的金丝楠木,都是普通的楠木呢!”
刘守成已经确定了,果然是阎立德泄漏的消息。
他心里恨不能将阎立德大卸八块,但还是底气十足道:
“这是何人瞎传的消息,殿下可不能被蒙蔽啊!”
程处亮讳莫如深地一笑,而后又道:
“提供消息的人,自然是不能泄漏的,不过要我说,我也不信他的。”
刘守成心里安定了一点,但接下来,他听见了一个让他差点死过去的消息。
“只是那人说得煞有介事,还说什么,暗中查过,那送货的好像是什么张记木料铺子,让我一定去查查看……”
程处亮脸上似在回忆着与泄密之人的交流。
刘守有此刻觉得自己都忘记了呼吸,憋了好久才结巴道:
“那……那可……您可曾查了?”
他心里当然知道,程处亮说的就是张利之,一旦查到张利之的身上,那离自己也就不远了。
程处亮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我现在哪里有时间查这个?要先查失火的事情,不过再过两天,如果还是没有收获,再去查那木材铺的掌柜。”
这话一波三折,将刘守成的心从火上移开,而后又加大了火力再度炙烤。
程处亮又接着道:
“不过,我是不信真有这么个商户,想必是那人为了脱罪,故意诓骗于我的……”
他说完又突然一愣,似乎是因为自己说出来阎立德的身份而懊恼。
因为“脱罪”二字,显然指的是因罪被关押的阎立德。
刘守成点了点头,而后拱手:“多谢殿下,对我工部的信任,此事绝对是子虚乌有,我工部怎能干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他心中暗暗嘲笑程处亮,明明阎立德都给他指明了方向,这人竟还不知道顺势查下去……
但他也庆幸,这神威王自视甚高,不将阎立德提供的消息当回事。
否则,只怕工部要承担天大的风暴了。
程处亮一番诉说,临走之时还在安抚刘守成,说他是绝对相信工部的,说定会好好调查,让刘守成放心。
刘守成也顺势再次表忠心,对陛下对大唐都是肝胆相照,决无二心。
看着程处亮离开工部,刘守成将脸上的笑容放下,转而变为了略带阴郁的冷漠面孔。
以次充好,当然是真的!
但可惜,你神威王是永远也别想查到了……
大火一烧,将一切真相都吞噬干净。
那木材早已被烧成了灰,你怎么查也查不明白了!
刘守成暗自为自己作出纵火烧寺的举动庆幸。
但接下来,他想到了张利之。
他的心情又低沉下去。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张利之是不敢坦白的。
即便程处亮找到张利之,也没有大碍。
但哪怕是一丁点的风险,对于他刘守成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万一,张利之被吓住了,向程处亮交代了。
那……后果不堪设想……
刘守成在大堂内一个人想了很久,终于把心一横。
此事要做个了断!
他向外面招了招手,将工部的日常事务交代下去。
而后,他起身,向大门方向走去。
他需要有人替他解决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