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轰轰烈烈的救援行动告一段落，程处亮并没有跟着李世民去商讨处置李佑之事，而是选择将那些女子带回大学堂救治。
李佑当然不会现在就死，事实上从一开始叫上李世民前来，程处亮就没打算此刻将李佑弄死。
他要看着李佑自最高峰跌落下来，彻底瘫成一条死狗。
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
从不可一世的燕王殿下，再到如今双腿被废，夺嫡之路再无希望，这其中的煎熬，程处亮要他自己慢慢体会。
李世民的动作很快，即便阴妃苦苦哀求，他还是下令将李佑爵位剥除，贬为平民，自此软禁在府中。
而阴弘智也因参与其中，被削官为民，与李佑关在一起。
这个处罚已经很严厉了，对一个没有谋反的皇子来说，这是最悲惨的下场。
李佑的罪行最终还是没有公之于众，为了天家威严，李世民还是将此事按了下去。
但他对李佑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长安百官也对此事物议纷纷，众人皆在探讨燕王殿下为何会招此惩处。
对于这个结果，程处亮已能接受。
毕竟，若要将此事完全公开，对那些被救出来的少女，也是一种二次伤害。
但整个事件中，最令程处亮意外的地方，便是李佑的双腿被打断，并被囚禁于府中。
这让程处亮先前的计划落了空。
在他之前的设想之中，李世民前来，将李佑带走。
而后在顾念亲情的情况下，李世民宣布将李佑削爵夺番。
而这时，才是程处亮的计划真正开始之时。
他已替李佑构思好了无数条谋反之路，他会安排人，将李泰准备落井下石，暗杀李佑的消息传至李佑耳中。
到那时，李佑不反也得反。
而这，就是程处亮给李佑设置的最后死因。
他会亲自领着神机营，将谋反的李佑诛杀。
程处亮的原本计划，是让李佑在声名尽毁的绝望中死去。
但眼下，李佑双腿已废，并且被软禁，程处亮的计谋失了算。
李佑已不具备谋反的条件了，虽说他要承担一生苦楚，但他没有死。
这是程处亮不能接受的。
一连几天，程处亮都在大学堂中筹谋暗杀李佑的计划。
这一天，张卜鱼却上门了。
张卜鱼的脸色很不好看。
茶水奉上，仆人全部退了下去。
张卜鱼与程处亮寒暄了几句，但都没有说到点上。
程处亮看着他几度想要开口，但最终却又捧起茶杯，以饮茶遮掩过去。
轻笑两声，程处亮开口道：
“你是不是想问，那昌新坊的宅院，是否与燕王之事有关？”
他猜想张卜鱼是得知了燕王获罪，心中难安。
果然，张卜鱼一听这话，面色一舒，那张胖脸挤出难看的笑容来。
“嘿嘿，殿下，这……这……确是为此而来……”
他将茶杯放下，期期艾艾道。
程处亮早已料想到他关心此事。
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沾染上皇子被废的事，这对他来说，可不算什么好事。
所谓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无论程处亮和李佑何人最终胜出，他张卜鱼都没个好下场。
李佑赢，则不必说，他是发掘并主理昌新坊弃尸案之人，往后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便是程处亮赢，这张卜鱼往后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毕竟在京为官，关系错综复杂，谁知道哪些人暗中支持李佑？
所以，这张卜鱼，在长安城里做只苍蝇般的官，那是什么祸子都不愿招惹。
程处亮点了点头，而后又走到张卜鱼身边，笑道：
“你道我程处亮是那过河拆桥之人？你放心便是，今后万事有我撑着……”
那张卜鱼此刻忙站起身来，脸上笑出花儿：
“不敢，只要殿下还记得我这号小官儿，便是下官的万幸了。”
他眼珠一转，又凑上来道：
“这个……不知殿下近即日可有空，下官斗胆，想请殿下过衙一叙，这个弃尸案虽已过去，但还有些遗漏的案牍尚须呈报上去，确实还有些疑惑，想请教殿下。”
他说得含含糊糊，程处亮知道这家伙心口不一。
这案子李世民都已经做了定论，李佑被罚，但罪名不公开。
而那些受害的百姓，由李世民内帑出资，予以赔偿补助。
这之后还能有什么遗留问题，需要他程处亮亲去处理？
再者说，这胖子人都到了大学堂，有什么问题直接在这说便是，还非得要到他的县衙去说？
但程处亮也理解张卜鱼这一番算计，他要程处亮亲自去县衙，无非是不想担这责任，想将此事甩给他。
神威王亲临万年县处理弃尸案，这不就说明此案乃是神威王钧令，与他张卜鱼无关了吗？
这弃尸案对程处亮来说不过牛毛一般，对张卜鱼那就是顶了天的大事了。
“罢了罢了，念在你与我配合默契的份上，便去你衙上一趟，你尽可敲锣打鼓，迎接我神威王大驾！”
程处亮大手一挥，将张卜鱼心事挑明。
“嘿嘿，殿下当真是体恤下官，多谢多谢！”
张卜鱼乐得声音都打着颤儿，连连拱手道谢。
……
第二日，程处亮果真是将仪仗摆足，大摇大摆地奔赴了万年县衙。
那张卜鱼早已携众僚属等候在县衙外，那副恭谨姿态，就差将“欢迎神威王莅临指导”挂在县衙门口了。
程处亮也随他去张罗，只大摇大摆地走进县衙，而后又招摇地将那昌新坊的案卷翻出来，仔细审阅一遍。
“嗯，不错，此案处理得甚合我心……”
在众人面前作了一副姿态，将主理此案的风头接过去，程处亮这才对张卜鱼笑道：
“这下张县令满意了吧，此案与你无关，都是我的主意。”
张卜鱼搓着手，一脸不好意思地赔笑：
“殿下照顾下官，下官铭感五内。”
程处亮摆了摆手：“罢了，形式已经走过了，我也该走了……”
他要回去，继续与马周筹谋怎么料理李佑的事了。
但张卜鱼却似乎并不想放他走，他凑到程处亮身前，道：
“殿下亲临县衙，下官难得有这个机会，不若留下吃顿便餐，也让下官一尽地主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