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顾元昭，迎着眼前这老者复杂的目光与不甘的神色，顾巧盼显得极为平静。
而这，让顾元昭再次心脏一颤。顾巧盼给他的感觉就如同活了千年的怪物，他早该发现的，一个普通女子怎可能连天塌下来都波澜不惊。这不是顾巧盼，绝不是他顾元昭的孙女。
“你在想，我真的不会是顾巧盼，顾家何时得罪了这么一个人。”顾巧盼看透了顾元昭的心思，眼中多出了一丝嘲弄，道，“唯有走入绝境，你才会觉得后悔，才会自问。”
“无须多想，若我冒充顾巧盼的身份，到这时又何须遮遮掩掩。”顾巧盼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是顾巧盼，从前是，以后也是。我会用这名字活得堂堂正正。”
看着女子的满脸正色，顾元昭再次茫然。他顾元昭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会得了这么一个孙女！此女凉薄无情，对家族更无丝毫感恩，此女出世简直是顾家的灭顶之灾！
“你在怕我，你在怪我绝情，却又不敢提。你同样在心虚，怕我会看出你希望我死，到时顾家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眼前的女子仿佛真的能读懂一切心思，顾元昭听到这些话之后，更是满脸惧色的打着寒颤。
“只可惜，你的心虚在此前从未如此淋漓尽致地呈现过。”顾巧盼直直地盯着顾元昭，道，“为何你以前在见到我时，从未有过心虚？你以为，我既然能够心甘情愿的回皇都，就不知当年事么？”
轰隆一声，顾元昭脑中如五雷轰顶，一片轰鸣。
“青青姐她只说了当年顾风雨一家是被我所杀。却没说我为何只杀顾风雨一家。不过，我想你心里清楚，只不过还留有些侥幸而已。”
“噗！”
一大口血自顾元昭口中喷出，他脸色苍白，气息杂乱，只不过是顾巧盼的几句话，就直接让他驾驭不住自身的气血，当场内脏受创。
顾元昭当然知道！
在确定了顾巧盼有能力击杀顾风雨一家时，他就已经知道了其中缘由。也如顾巧盼所说，只是不愿承认而已。旧事重提，他只觉得心在滴血！
无论是当年长子顾风雨一家追杀末子顾长明一事，还是顾风雨惨死示众一事。
这两个无论哪一个都是他今生不想再回忆起的事件！
当年，顾长明于柳州被杀害，全是因顾风雨对家主之位起了贪婪。事后他虽知真相，但因要顾全大局，所以便装作不知。回想起来，当初为了家族，强忍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痛，着实难熬！
好在后来顾风雨一家与护国殿定了亲事，结果，家族即将崛起的希望仅存了没几年，他这长子一家便上上下下被屠戮个干干净净，头颅正挂在皇宫门口，死状惨不忍睹！
当年铁云离与护国殿盛怒之下彻查铁云，却依旧没有发现凶手一丝踪迹。最后只能猜测，是否顾风雨一家曾得罪过某个世外高人，此案不了了之。
万万不会想到，这惨案的缘由也逃不过一报还一报的仇怨。
他最喜爱的便是末子，此事顾家上下皆知。但终究流着顾家的血，若说对顾巧盼没有愧疚又怎么可能？
只是一见到顾巧盼，他就能想到当初害他儿子私奔并逃出皇都，远去柳州的那女子！不过是民女而已，生的好看了些，便祸害了一家人！
所以，他对顾巧盼的愧疚仅仅只有一丝。他处处忍让，甚至半句重话也不讲，更多的是因为顾巧盼有着可利用的价值。
现在看来，好像一切都是一个局。自顾巧盼的传闻和画像在传到顾家的那天起，顾家就注定了会受到最惨烈的报复。
“你这人从不懂情为何物，所以永远不会明白当年我爹为何甘愿放弃无上的荣华富贵，选择远走他乡。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娘她区区一个世俗女子，会生出怎样的勇气，敢于面对天子脚下的家族，每天只活在追杀中，却不会说出一个‘悔’字。”
“你这人眼里只有利益，所以，见有人敢阻隔你，便会使出浑身解数将其抹除。所以，但凡能够对你有好处的，你又能一再低下头颅。”
“你从不是个有骨气的人，你心中的大志也不过是自私自利而已，害人而又害己。”
“如你所想，我来到皇都，的确有着报复这一目的。不过，你也不要太高看自己，报仇才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顾家是生是死，全在我一念之间的决定。之所以迟迟没有处置顾家，只是因为你天生便适合磨砺我家公子。”
顾巧盼每说一句话，语气都会微微加重，在提起父母时她神色冰冷。但紧接着，便又恢复如常。
顾元昭惊心于顾巧盼对于情绪的掌控，同时，随着对方气势的加重，他再次喷出了几口血。
他摇晃着身子，最后瘫倒在地，满头冷汗地想道：那么……夏寒又是什么身份？
顾元昭曾轻视过那个年轻人，曾将其视为蝼蚁。可现在，想破了头颅，也无法再估量对方的尊贵……
对此，顾巧盼显然也不想回答，她淡漠道：“我曾给过顾家机会。只是，顾家人的冷血无情从不会让人失望。在面临抉择时，你们偏偏总会选择最坏的那一个。我本打算直接将你们杀了，但念着某些情分，所以才选择了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最后一次。”
此时顾元昭已经绝望无比，他唯有两个选择而已。一个是卸下所有的荣光，苟且偷生，家族千年不兴。另一个，便是被夏寒一掌打死！
看着女子的目光，顾元昭更为寒冷，他知道，即便最后夏寒放过他们一马，顾巧盼也绝不会饶恕顾家。
“你们走吧。哦，对了，让青青姐来这一趟。”
顾巧盼似乎不愿再多说，淡淡地说了一句。
顾元昭失魂落魄地缓缓站起，对于体内的重创也不在意，朝着江南的顾群雄招了招手，披头散发的离去。到头来，得到的永远是他不想知道的答案。顾长明的死是如此，顾风雨的死是如此，今天，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