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生命，从某种角度看来，其实也是死物。只有具备了意识，才能称得上“生物”。
身处险境的两人，居然以一种“传道授业解惑”的姿态，无视周遭的战斗，进行着知识的传承。
秦飞好奇心强，有学习心态，特别喜欢寻思一些漫无边际的问题：
苍云界就是这么一大块陆地，还是像几大秘境一样，原来是个球？
星阙是不是个球？
如果是个球，肯定有人头朝上、头朝下，头朝下的人为嘛不摔出去？
为什么会有日升月落？
很多每天都能见到的自然现象，似乎都充满了法则奥义、天地哲理。轻鸿没打算这样教，只是道：“有些东西，必须自己摸索，才能有所体会。我告诉你也没什么用，并不会加快你的修炼进度。”
“再说了，你现在已经有四个次量级世界，很容易就弄清楚了。”
“嗷……”秦飞只能点点头。
被动学习的时间，会显得很漫长。
主动学习起来，则总会觉得时间不够用。几天的时间眨眼便过，蒋府方向的声响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初来之时，蒋府的防御大阵面对无魂恶煞的攻击，坚如磐石。声音浅浅的，就像手掌拍在巨石上。
现在却厚重了不少，这样的现象，说明蒋家防护大阵的阵眼已经松动，或者说一些阵法脉路已经在攻击中受创，要不了多久，就会面临崩溃。
蒋家作为守护家族中排行第三的存在，实力强横毋庸置疑，大阵崩溃，并不意味着灭顶之灾。无论是固守，还是撤出家族宅院，都有行之有效的办法。其中不具备战斗能力的族人，基本已经通过空间传送门转移出去。
剩下的，都是家族精英！
所以看似岌岌可危的蒋家，实际上心无波澜，甚至还想刻意让族内的嫡系渐神队伍历练一番。外面的人玩弄权谋，里面的人同样也在看他们的表现。
谁胜谁负，就不是秦飞关心的事情了。
——
从前线大营被派上来充当“炮灰”，绝大部分都消耗在了短促而惨烈的战斗中，极少部分会像秦飞那样渗透进去，选地方落脚，再徐图进取。
他们的目的不一，有的是心存侥幸，想找到蛛丝马迹，拯救亲友。有的则是在废墟中挑拣，收集到处散落的云晶卡，以及保存完好的天材地宝。
只要活着出去，马上就能变成世代富贵的豪绅。
当第五天的朝阳洒下，轻鸿来到阁楼坍塌的断壁之处，看一眼渡雷城中心方向：“蒋家大阵，就要破了……”
这几天其实都没有休息好，周围声音嘈杂，还飘着各种令人作呕的气息，秦飞打了个呵欠，用清水漱口，“噗”的喷出一片水雾。正想和轻鸿一道抵近观察，却忽然听到由远而近的打斗声。
“莫不是外围大军杀进来了？”秦飞心里疑惑。
蒋府之内的人，可以通过传送大阵派人出去，肯定不会允许外围的大军消极怠工。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杀进来也情有可原。
事实证明，并没有。
一片狼藉的大街上，有一个浑身浴血的中年汉子在疯狂奔逃，头发已经板结成块，浑浊的眼眸中满是绝望，但仍有一丝坚毅。
中年汉子的身后，是十来只无魂恶煞，情况甚为糟糕。
本是平淡无奇的追杀场景，却让秦飞、轻鸿都齐齐愣住，眼眸发颤。中年汉子的修为并不高，约摸是个初阶啻冥，灵力波动极不稳定，这是油尽灯枯的前兆。
好在追逐他的无魂恶煞并不强，只是数量多，他凭借本身的肉体强度，还能够闪转腾挪，拉开距离。
让秦飞、轻鸿呆住的是，在中年汉子的背上，正绑着一个捆得严严实实的小女生。小女孩看起来十五六岁，身上碎花裙子多有残破，皮肤煞白，脉络上闪烁奇异的红光，脏兮兮的头发随着中年汉子的脚步摆动，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喘息。
小女孩似乎不知道中年汉子是在救她，身体扭曲，想要挣扎。
但他绑得十分牢固，任小女孩如何乱动，都无法影响他的行动。
“倩儿不怕，爹在呢。”中年汉子在掠过一处废墟时，身形有些踉跄，连忙吞下一颗丹药，再借助瞬息恢复的些许灵气，向身后挥出一掌。
“轰轰轰——”
连串的爆炸，激起一片尘埃，中年汉子根本不看攻击结果，一个变向想要摆脱无魂恶煞的追击。奈何背上的小女生安静不下来，只些微拉开了距离，就又陷入了追杀。
“倩儿，爹会保护你的，爹一定会的！”
中年汉子咬牙呢喃，脚下却已经十分酸痛，发出刚才的攻击，已然耗尽了丹田气海的最后一丝能量。饶是如此，在濒临绝境之时，他依然强撑着数度出击——灵眼鲸吞，灵力无限！
只有保留一丝希望，才能带来无限可能。
但是即便能够持续鲸吞周遭的能量，中年汉子的身体终究疲累之极，堪堪拉开的距离，正在被迅速缩短。
他的攻击，并不能摧毁身体变异的无魂恶煞。
“倩儿……”中年汉子浑浊的眼里有些发红，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慈爱，终于到了一个再也跑不动的程度，前边也似乎有凶魂恶煞的吼声。
“是爹回来晚了，你别怕，现在有爹陪着你。到了九泉之下，爹也护着你！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中年汉子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微笑，忽然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灵气一阵鼓荡——自爆的前奏！
既然无法杀出重围，既然救不了家人，不如陪女儿一道去往来生！
“小倩，爹对不住你啊！”中年汉子狂吼一声，浑身衣衫无风自鼓，眼看着就要以极端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但一丝极寒的凉意直蹿入腹部，紧绷的丹田大穴骤然一松，那凝聚起的能量便被卸除一空。
中年汉子正惊愕间，只听见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哇，凝儿射得真准，回去吧。”
“嘻嘻，老公再见！”
难得出手的秋大小姐完成了任务，喜笑颜开，又被秦飞接进了神木大营，继续今天的训练任务。
而秦飞则是俯冲下去，掠过中年汉子的身侧，手中擎出一柄黑芒缠绕的七尺陌刀，一片暴雨般的刀芒劈散而出——长烟飞雪孤城开，将军白发怒东来！
斗刀！
冲过来的十几只无魂恶煞，竟在这一片刀芒中支离破碎，随着秦飞打出一道超级莲花焰印，化为一片燃烧的残骸。
“呼……”秦飞挽个刀花，对烈阳神兵的威力甚为满意。
中年汉子有些发愣，拔掉插在丹田上的一根长针，目光呆滞的看着跟前的年轻男子，和随后而来的黑衣女子，过了数息才抱拳道：“在下卢培松，谢过两位大侠的救命之恩。敢问两位大侠尊姓，如果在下能够逃得此劫，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轻鸿扫眼他背上表情狰狞的小女生，这本该是个眉清目秀的美人胚子，却遭此横祸，让人不得不为之叹息。
“司徒前辈，替我寻一处安静的院落，需要劫圣级别的护卫。”秦飞先对神木秘境里吩咐一声。
中年汉子说完话，却是表情凄然，即便这两位大侠武艺高强，难道还能带自己逃出去？万一遭遇渐神级别的无魂恶煞，自己只会是一个拖累。人家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顺手而为罢了。
“把你女儿放下来。”秦飞并不先答名号，而是观察一眼这位叫做“倩儿”的女生。和在彩云帝国见过的无魂恶煞体征类似，皮肤惨白，经脉红凸，牙龈充血，看起来十分吓人。空洞的眼眸里，透出野兽般的杀虐之意。
卢培松心里一颤，连忙道：“恩人，我和倩儿同生共死，我绝不会抛弃她的！”
刚刚都要自爆了，足见其心思坚定。假如让她抛弃女儿，他宁可死！
轻鸿浅叹：“把她放下来吧，他……能救。”
“什，什么？”
卢培松嘴唇一个哆嗦，怔怔的看眼轻鸿，目光艰难的移到秦飞身上：“当真？”
秦飞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你相信我，我可以试一试。我手底下，还没有治不好的人！”
“你，你是？”卢培松眼睛红了，霎那间关联到一个人物，“你是素云斋的青云公子！你是秦飞！我……”
他压抑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忙不迭的把绑在身后的女儿解下，使之平躺在地上，尽量压制她，不让女儿乱动，声音惊喜万分的道：“我打算逃出去之后，就带倩儿去云都寻你的，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追查雄鹰岭的事？”
“嗯。”秦飞点头以应，搭手按上倩儿手腕的脉门，“无魂恶煞是居心叵测之人有意为之，前几天听说渡雷城出事，我才特意赶来调查——我现在送你们去一个地方，你先替倩儿洗浴干净，治疗的事，需要慢慢计划。”
“好，好！”卢培松听到青云公子要替女儿治疗，眼里淌出两行明明的泪花，激动的攀着秦飞的手臂道，“无论用多贵的药，无论要多少钱，我女儿的性命——”
语罢，也不顾废墟残渣的锋利，这个背着女儿从恶煞群中突围都毫不含糊的铁汉，轰然跪倒。
“倩儿的性命，拜托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