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千霜的剑疮多是在剑崖一战所留,她在剑崖上遭遇了谁,烈阳也不清楚。若是按柳长歌的推断,怕是连天启阁的冷阁主,也会成为嫌疑人之一。
如今冷千霜已经苏醒,伤势迅速好转,她的记忆恢复很慢,什么江湖势力、本身武学,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譬如,她认为烈阳是自家相公,却不知烈阳这个名字,在星尘大陆意味着什么——好吧,冷千霜现在压根连星尘大陆是啥都不知道了。
不过到底是功底扎实的天劫圣女,若是遭遇危险,会有本能的反应,不用过分担心她的战斗力。
——
玄星城,鸿胪寺。
位于玄星城二环城南侧,鸿胪,为“传赞”、“引导仪节”,鸿胪寺主外宾之事,主官为鸿胪寺卿。
辰国地处星尘大陆中心地带,周边诸多小国皆来朝拜,鸿胪寺向来繁忙。只不过从昨天开始,鸿胪寺周边出现大批黑甲。
名震天下的玄星禁卫,将鸿胪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五步一人,十步一岗。别说苍蝇蚊子,就连内外流通的空气,都要被玄星禁卫筛一遍!
鸿胪寺往日从未戒严,突然的变故,引来许多路人的猜测。后来才得知,是苍狼国的使团抵达了玄星城!
其中以国师陆湛、七公主陆雨为首,是来辰国求和的!
百姓们一时额手称庆,联系起一个月前烈阳陨落之事,舆论上竟出现了巨大反转。无论战场还是江湖,皆是成王败寇。烈阳败了,江湖传闻便会说他骄傲自大、目中无人。
只是按如今的结果,若是没有烈阳玉石俱焚的反向突围,重创苍狼大军,哪能换来和平的契机?
现在烈阳陨落,“南阳北雨”的传说独剩陆雨,那苍狼国的七公主,此刻就在玄星城的鸿胪寺内,岂不引人好奇?
哪怕玄星禁卫戒备森严,周围“蹲点”的闲人依然在持续增加。
根据可靠消息,正月初九有鸿胪寺之会,由皇庭发放邀请函,聚辰国优秀小辈,来此挑战星尘大陆独一档的超级天才。
闲杂人等,只能在外围观看——打扮普通的烈阳,也只是闲杂人等。他借着给冷千霜买点心饭食的机会,特意绕了过来。
除了当街大道,被玄星禁卫清理得通畅,鸿胪寺其他方向,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烈阳从外围过去,甚至连鸿胪寺的院墙都看不到。
“嘶……”
烈阳一时头大,嘴里嘀咕,“那要如何才能见到陆雨呢?”
周围都是人,他的无心低语被人听了去,某个方向传来不屑的回应:“想见七公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又有旁人叹息着附和:“都说南阳北雨是星尘大陆千年以来,最为出众的天才小辈,炎关上将已经陨落,那雪城陆雨,便是小辈当中仅剩的明珠。想见她,怕是得祖坟上冒了青烟吧?”
话是很伤人,不过也有几分道理。
烈阳是辰国人,于烈焰城出生,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去炎关,便再未离开过。南方百姓想去炎关,需要跨过河套平原,通过烈焰战区的层层检查。
去到炎关,也不一定有机会见到——似冷千霜从辰国西南的青雨城北上,历经千辛万苦去到炎关镇,还不是吃了闭门羹?
前边人群拥挤,烈阳有几分扫兴,正想离去,却被一位员外拉住:“少侠少侠!”
胖员外的声音甚为猥琐,听得烈阳一个激灵:“老哥,有事?”
“咳咳,你不是想见雪城陆雨嘛,我有法子。”胖员外故作神秘的道,他肥头大耳,一看就是个奸商。
说话的声音也不小,旁人却没多少人搭理,足以说明此人不靠谱。
“你能有什么法子?”烈阳随口敷衍,来此拖延许久,已经打算回去。他和其他年轻人不同,对于传说中的陆雨,其实没多少兴趣。
反而认为,紫竹林下的俊俏妹子,并不如同表面上那般善良——明明带了九转同心莲子回去,老皇帝陆离还是死了。
虽说死了个穷兵黩武的对手,于辰国而言大有益处,然而一想到其中或许存在的阴谋,烈阳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他曾仔细观察过陆雨,认为陆雨本心单纯,不会为了某个结果,而不择手段。
仓促的相遇和分别之后,为何会是如今的局面?
雪城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想不出个头绪,肥头大耳的员外贼贼的一笑,指向旁边的院子道:“我家小院搭了观景台,鸿胪寺内的情景一览无余喔!”
烈阳顺着他小萝卜粗的手指一看,顿时哑然失笑——只见临近鸿胪寺的一处民宅内,竟搭起来十几米高的木台。若是登临其上,的确有不错的视野。
其他的院子里,也有类似的观景台。看这架势,都想趁着后天的鸿胪寺之会大赚一笔。
“呃——”烈阳傻笑的问声,“老哥,怎么收费?”
花了心思建起来的观景台,门票必定不菲。
果不其然,胖员外装出一副坦诚的模样,热情的把烈阳招呼到自家院子里:“不瞒少侠,这观景台搭建不易,位置有限,我也就收个成本价——我观少侠器宇轩昂,灵韵不凡,多半是位修行者。初九的鸿胪寺之会,乃雪城陆雨摆擂,斗辰国二十六岁以下的杰出青俊,千万不可错过。”
“所以,到底多少钱?”烈阳被胖员外的热情推销给逗笑了,心说如果不是特别贵,还真可以考虑考虑。
就当看个乐子?
“这个……”胖员外是个生意人,懂得察言观色,发现眼前的小哥还真的有些意动,心里快速思索,得出一个报价,“我家观景台上,设置了遮阳伞,有坐席茶果,比周边那些方便不少。”
四顾一眼,情况也的确如此。
“所以——”胖员外双手伸出食指,交叉比了一下,声音低低的道,“五十金一位,还是看少侠爽利,再过些时间,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哪怕烈阳有钱,也被昂贵的门票价钱惊得瞪大了眼。五十金,也就是五十万铜钱,哪怕身在帝都,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当然,胖员外的开价也没什么问题,能亲眼目睹鸿胪寺之会,别说五十金,五百金都有人乐意出!
话说回来,有能耐给五百金的人,多半拥有直接进入鸿胪寺的资格。
更重要的是……
烈阳眼里忽然闪过一抹寒光,看向胖员外的眼神,也发生变化,意味深长的问:“老哥,你怎么知道,我能付得起这五十金的门票?”
自己这身打扮,就是最普通的江湖侠客。黑天体系下,烈阳掩盖了大部分灵力波动,外人看来,自己只是一个聚灵阶段的菜鸟。
眼前的胖员外,凭什么在人群之中挑了自己?按说他这观景台的门票,应该非常好卖才对。
五十金对于一些尊级斩灵,或者高级阵师而言,并不算特别奢侈的支出。
烈阳在玄星城里走动,也尽量低调,帝都里气质非凡的年轻俊杰满地都是,他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特殊之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院子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被胖员外关上,此刻见左右无人,他忽然撑开一片灵力屏障,就地拜倒,神魂传音道:“烈焰军,玄星城火影卫统领——郑山河,拜见少将军!”
“……”
烈阳惊得张大嘴,咱就出来溜溜弯买点零食,也能遇见火影卫的大佬?而且您这体形,是多久没锻炼了?
还能打架不?
“郑将军,您快请起。”烈阳连忙扶了一把。
火影卫,是烈焰大军的情报人员,直属于烈焰城的火影司。按说军队的情报体系,当由辰国军部统一管理,可是烈焰军与朝廷的矛盾日益尖锐,火影卫应时而生。
数量不会很多,修为也不见得有多强——甚至不一定是修行者,但在打听情报方面,皆是精干之才。
郑山河的灵力强度达到地玄域,已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烈阳验看过郑山河递出的火影卫信物,那是一片火红的枫叶。确认了信物,烈阳便没那么警惕。
郑山河满脸兴奋,激动得两眼通红:“火影卫内部早有流传,说少将军尚在人世,天可怜见,让属下能见上少将军一面。”
烈阳闻到院子里似有焦糖味,知道那是郑山河隐藏身份的关键。也不多问,视线转向院子里的高台,啧啧称赞道:“郑老板的生意头脑,的确非比寻常。这台上客满,便有五百金入账,都足够在五环城外再置办一处房产了。”
“少将军见笑了。”郑山河有五十来岁,也是从火影卫一步步做到今天的位置,他将烈阳请进堂屋,分宾主而坐,自有下人奉上茶果点心。
两人嘴上说些讨价还价之时,却在以神魂传音的方式进行交流。
“冷姑娘的变故,属下早已听说。”郑山河开门见山的道,“少将军携冷姑娘来玄星城修养,的确有灯下黑的便利,却也有极大风险。”
天劫宗不再可靠,冷千霜的身份并不是秘密。烈阳离开劫镇已有六七天,早就惹人生疑。若循着线索推敲,不难得出“烈阳南下寻找冷千霜”的结论。
只要找到冷千霜,就有大概率发现烈阳!
“我也没办法。”烈阳很是无奈,“千霜在玄脉山险些殒命,玄星城离得最近,我只能带她来这里。”
郑山河表情迟疑了一瞬,眼神严肃的道:“冷千霜入城,定然被玄星禁卫掌握。虽只是第一天,但少将军的位置,多半已经暴露!”
入城之时,烈阳用“张阳”的身份牌,而冷千霜只有本来的身份牌,无从藏匿。
“如此推断的话——”郑山河摇了摇头,“张阳的身份牌,怕是不能再用。据属下推测,少将军若以‘张阳’的身份离开玄星城,肯定会遭到玄星禁卫拦截!”
专业的情报人员就是不一样,对多方动向的嗅觉要远远胜过烈阳。倘若今天没有郑山河的提醒,几天之后,烈阳没准真的会自投罗网。
玄星禁卫随意扯个名目将烈阳关押,那炎关上将这辈子,恐怕就难以重见天日了。
“我得赶回劫镇。”烈阳知道玄星城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郑将军可有别的法子,让我离开玄星城?”
“这个……”郑山河低眉思忖,却只能摇头,“无论如何更换身份牌,玄星禁卫都可以根据冷姑娘的位置来寻找少将军——哪怕分开走,他们也可以将冷姑娘扣留,进一步给少将军压力。”
烈阳的压力越大,烈焰城的压力就越大!
辰帝要杀烈阳么?不见得。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借两国握手言和的契机,和平裁撤烈焰军。只要烈家手里没有军权,对玄星城的威胁便没那么大。
烈飞再厉害,皇城之内,总有与之对应的强者。
“所以——”郑山河提出建议,“你跟冷姑娘,一定要分开走。”
分开走的话,烈阳随便换个身份牌,就能离开。
可是——
烈阳摇摇头:“千霜大伤未愈,兼有失忆的症状。待她脚伤稍好,我们必须一起离开。”
面对如此局势,哪怕是久经风浪的火影卫统领,也不禁皱紧了眉心,感觉颇为棘手。他调整了一番思路,问道:“是玄星禁卫将你们送至春风玉露堂?”
“确有此事。”烈阳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来玄星城,必定会暴露,此一节无须侥幸。我也是想通过主动暴露身份,来试探辰帝对烈家的态度。”
乍一听,或许觉得这行动很蠢。
但郑山河知道烈阳的风格,少将军年纪虽轻,却老成持重,且经验丰富。他敢来玄星城,就说明其实力尚存!
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少将军是打算,待冷姑娘能够行动之后,强行冲关?”郑山河十分谨慎。
烈阳果然应道:“我们战力尚存,出其不意的闯关,只要不碰上玄星禁卫里的顶尖强者,都没什么问题。”
郑山河微微点头,对于烈阳、冷千霜的实力,他是没资格质疑的。
实力没问题,问题在于——
“玄星禁卫掌握了冷姑娘的位置,少将军再去三环城春风玉露堂,恐怕都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