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归儒雅的面孔霎时变成猪肝色,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抽了抽,连忙赔笑道:“烈将军哪里话,家父腿脚稍慢,还请烈将军稍安勿躁。”
“没听说何堂主缺胳膊断腿呀?”烈阳皮笑肉不笑的道,他嘴欠起来,就连自己人都觉得贱,“再者,何堂主好赖有个洞天上境,甚至是神兵级别的修为。就算他缺胳膊断腿,也能扑愣着灵眼天羽飞出来吧?”
何归气得浑身发抖,他本就是个好脾气的人,向来就只有他欺负别人,如今被烈阳欺负到头上,这还了得?
“烈将军,在下好意相迎,你屡次辱及家父,这是什么意思!”何归怒目而视,浑身衣袍无风自鼓,剑气纵横而出,何府门前的石台,竟被冲涌的剑气割开了几道口子。
烈阳就怕何归不生气,见他释放剑气,故作讶异的道:“何剑皇威震江湖,果然名不虚传。既然何家的待客之道如此,这何府的大门不进也罢——”
说着,就要招呼白仙儿、顾雪、岳铮离开,何归心里咯噔一下,再想开口时,却已拉不下面子。
恰在此时,何府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烈将军、十一先生、顾小姐、白小姐,老夫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那声音由远及近,烈阳半转回身,看见一名身材枯瘦的白发老者,正缓步迎出。
白发老者穿着宽松的皂色长衫,眸子古井无波,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先对烈阳等人行礼,才偏头冲何归哼声道:“让你先出来招呼,怎么,惹烈将军不高兴了?”
“……”何归气息一颤,连忙低头道,“是孩儿失礼——望烈将军海涵。”
白发老者,就是万药堂的创始人,何彦青。
他喝退儿子,才微笑着冲烈阳道:“是老夫管教不严,烈将军莫要往心里去。昨日烈将军在龙爪村大显神威,令人钦佩!老夫替龙爪村的百姓、被困的江湖侠士,谢过烈将军。”
这老家伙说话就是不一样,两句话就抹过了话题,何彦青先给烈阳戴了个高帽,作势就要把人请进家门。
“且慢。”烈阳面色稍缓,却没打算让何彦青如此轻松。
如今的局面,何彦青是巴不得好好招待一番烈阳,请他高抬贵手。
“烈将军,这日头毒辣,老夫已经备好香茶,还请进屋说话。”何彦青笑容和蔼,看起来十分热情。
烈阳笑而不语,视线转向了身侧的曼妙美人。
白仙儿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摸出几张数额不菲的金票,双手呈到何彦青跟前,欠身道:“何堂主,这是何家给白家的聘礼,折算金币二十八万。此事皆因小女子不谙世事,得罪了何堂主,还请何堂主摒弃前嫌,不要为难白家。”
今天来到此地,主要为了解决白家、何家的纠葛。
烈阳有理由相信,万药堂若是对白家使绊子、下黑手,根本是防不胜防。可能今天还好好的,明天白家就没了。
何彦青的眼角微微一颤,满是褶皱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的表情。
什么叫尴尬,这就叫尴尬。
昨日得罪了孙婆婆一家,赔了十万金。今日白仙儿却奉上二十八万——想也知道,白家哪里给得了白仙儿几十万金票在身?这些钱都是烈阳所出。
“那都是误会。”何彦青故作镇定的道,“如今白小姐加入极境战队,这二十八万,就当鄙堂赠给白小姐的修行资金,还请白小姐笑纳。”
白仙儿却道:“何堂主,白家悔婚且未退聘礼之事,已在江湖上盛传许久。我今日必须将聘礼退还,才能保留家族的名誉。”
名誉这个东西,说虚妄也可,却又必须经营。
一个浪荡修行者没有名誉,或许还能得过且过。一个家族若是没了名誉,在江湖上肯定混不下去。
何彦青心里发苦,寻思待会儿有的是机会把金票还回去,于是将白仙儿手中的金票接下:“白小姐言重了,琅琊白家重信守义,江湖上谁人不知?各位快快请进,今日诸位前来,乃是我何家之幸,大家屋里说话。”
好赖把人请进了门,何彦青带烈阳等人来到会客厅,早有侍女准备香茶、珍奇果品、各类佐茶点心。
何府修葺精美,装潢华贵,烈阳竟有种进了皇宫的错觉。
他坐在主客位置,本是想喝茶,奈何身体每况愈下,今天能正常行走,还全靠岳铮帮忙。
何彦青心里松了口气,能把人请进屋,事情就成了一半。
只不过,情形同样不容乐观。
何彦青深知说什么客套话都是错,于是铤而走险的道:“烈将军不辞劳苦,追查无魂傀儡一案,昨日大显神威,神功震颤天地,老夫深感敬佩!那幕后之人着实可恨,在云州城作恶之后,还跑来寻龙村残害百姓!”
“何堂主,无魂傀儡的幕后主使,仁人志士得而诛之。追查此事,也是我的本分。”烈阳并不想跟何彦青讨论无魂傀儡,平静的道,“我今日来此,一是请何堂主高抬贵手,放过琅琊城白家。”
烈阳忙得很,不可能兼顾太多,万药堂若是下黑手,白家根本逃不掉。
“咳……”何彦青尴尬的咧咧嘴,连忙道,“不敢不敢,儿女情长之事,皆论个两厢情愿。白小姐既然另有选择,我怎可强人所难?白小姐已将礼金退回,此事就此揭过,烈将军莫要往心里去。”
“那就好。”烈阳微微颔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的说,“这第二件事,则是关于万药堂——何堂主,你们的经营手段,好像有些太霸道了吧?”
何彦青暗自咬牙,他不怕烈阳上来就摆臭脸,就怕他笑面虎的模样。
“烈将军,鄙堂经营不善,多有不妥之处,老夫一定责令整改!”何彦青低声下气的道,“定会遵守朝廷法度、江湖道义……”
老家伙就吃准烈阳是个小年轻,多半喜欢听漂亮话。
没等他说完,却见烈阳摆摆手,轻笑道:“何堂主,这世上不会有人白死,一切作奸犯科之徒,都应付出代价。”
“……”何彦青维持相对平静的表情,干枯的手掌却用力捏了捏椅子,他不敢造次,嘴里应道,“当然,当然。”
烈阳并没有步步紧逼,他憋足了力气,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茶水清香宜人,入口味苦,细尝又觉清甜。
他不是品茶之人,一口便将杯盏里的茶水饮尽。
何彦青苍老的眸子闪烁不定,看模样是在思考对策。或者在揣摩,眼前的烈将军,究竟想让何家付出怎样的代价?
何彦青见烈阳喝茶,介绍道:“这是寻龙茶,清心明目,老夫的老家有棵三百年的老茶树,一年就得七八两茶叶,为寻龙茶之最,烈将军可还喜欢?”
烈阳放下茶碗,立即有侍女来添茶,他抿了抿唇,似在回味:“茶是好茶,可惜茶叶太少,否则定要向何堂主讨上一些,回烈焰城孝敬我祖父。”
“见外了不是?”何彦青心里一亮,似乎抓住了难得的机会,“只要烈将军喜欢,但凡我何府里有的,尽管拿去!”
用些许茶叶,就可能博取辰国上将军烈飞的好感,这笔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哪怕何彦青平日里最爱这口寻龙茶,也心甘情愿的把所有茶叶孝敬给烈飞。
“哦?”何彦青抓住了机会,烈阳也抓住了机会,他戏谑的看着何彦青,“我要的东西,只怕何堂主不舍得。”
“……”何彦青心里大叫不好,烈阳是军营里混出来的,肯定有滚刀肉的性格。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总不能自己打脸,他故作慷慨的道:“烈将军尽管说!”
何彦青其实也懂,烈阳要的东西,就是他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
果不其然,烈阳缓缓道:“我行走江湖,多曾见到万药堂欺行霸市、滥杀无辜。万药堂里的罪犯凶徒,一个都不能少,我全都要!”
何彦青早就料到这一点,应声道:“罪恶之徒,理当绳之以法,老夫定然不会包庇!”
嘴上这么说,他却知道执行起来的难度。
万药堂子弟遍布辰国东南,众达十余万之数,其中做事不干净、动辄伤人性命的,怕是有个三五万。
我让你抓,你也抓不完!
何彦青心里打得好算盘,却听到烈阳声音幽幽的说:“你们人数太多,走司法程序太麻烦,不如……由何堂主亲自出手,以表明围护国家法令的决心?”
“这……”何彦青心里抖了抖,自家事情自家知。其实何彦青对本家之人要求严厉,对万药堂则是疏于监管,横竖有春风玉露堂当靠山,下面的人再如何违法乱纪,朝廷也奈何不得。
杏老是神级强者,何彦青与之不分伯仲,他们的实力已经超过法律监管的界限,除非像现在这般,有更强的人出面!
烈阳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怎么,何堂主似乎,有些不大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