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家早就知道，另一只鞋子就在新娘手中，今日藏鞋并无新意，只是个礼数罢了。
烈阳仔细替烈如烟穿上新鞋，彼此都踏过黄沙之地，双脚或许不如白仙儿等人秀美，烈阳拿在手里却十分踏实。
待穿了婚鞋，便伸出手，将烈如烟接下床榻。
身子挺拔的二人对面而立，彼此皆为炎关上将，冲程眷属时却并无狂沙之地的轰轰烈烈，只是相视一笑，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爱情终究会变成亲情，烈阳、烈如烟之间的感情最是隐晦，又最成熟，水到渠成之时，两人在一起，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
接罢烈如烟，再去红袖山。
绿绮一直是个极为低调的女子，可能乍然一想，对她并没有多少印象。绿绮的红袖针法，在过去两年的战斗中也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不过仔细想来，绿绮又是一个极细心的女子，总在无声之处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她用日炎神针提供的远程牵制力，堪比高等文明的热武器！
绿绮在队伍中从来不气不恼，不争不抢，恰是温润如水，六七年过去，一直黯然的陪伴在烈阳身边。
她是最普通的一个，也是最令人省心的一个，所以秋韶语让烈阳娶她，性子倔强的炎关上将并无多少排斥。
去掉起初的惊讶之后转念一想，以后家大业大，要论持家之能，怕是非绿绮莫属——顾雪也能持家，可是她的格局不够大，去过“世面”，却不算见过“世面”。
顾雪的视线永远聚焦在公子身上，学习能力其实欠佳。
绿绮作为红袖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观察能力、学习能力毋庸置疑，她的细心之处，与旁人大有不同。
没有特别唐突的温柔，却让烈阳感到十分舒服。
好比两人之前的关系——绿绮是秋韶语之徒，烈阳是秋韶语之子，彼此像是隔了一层关系的兄妹。
彼此照应，彼此关心，却不至于暧昧。
红袖坊算是自家地盘，烈阳迎娶绿绮的过程十分顺利，新娘子没有太激动，烈阳却想了更多。
眼看夕阳西下，在绿绮的闺房之中，烈阳让伴郎、伴娘们暂且离开，在红袖山的精致房舍中，独自面对这名低调温婉的女子。
“烈郎，怎么了？”要说绿绮一点也不激动，那是扯谎，能嫁给星尘大陆首屈一指的英雄豪杰，是无数年轻女子的梦想！
他是英雄，是传奇，是神话，如今更是成为自己的丈夫，这是何等的幸运？
绿绮注意到烈阳的情绪有些浮动，稍显疑惑的问声。
“我以前来袖山时，见过你好多次……”烈阳坐在铺上鲜红锦被的床沿，跟床上安坐的新娘说话，“你总是不亢不卑，对谁都热心，却又不算亲近。”
绿绮莞尔：“师父教导，令弟子与人为善，却不可放松心中警惕。”
烈阳身边皆是奇女子——包括顾雪、虞菲、叶静怡在内，都有明显的个性，绿绮身份不俗，却像是润物无声的小家碧玉，追随烈阳多年，从未有过出彩的表现，却从未让烈阳操心。
“还叫师父？不该叫娘？”烈阳心境平和，红袖山是母亲的地方，亦是让他由心感到安宁的所在。从小到大，无论在炎关还是在烈焰城，烈阳都倍感压力。
昔日有年少的冲劲，今日再回首时，竟觉得无比艰难。
绿绮羞怯的低下头，嗔道：“红盖头未掀，你我大礼未成，烈郎便要妾身改口了？”
“也是……”烈阳也不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境，叹声到，“自古婚姻大事，皆听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若不是母亲提起，我其实……”
他话未说完，绿绮却是脸色一变，俏目中闪过丝丝慌乱，咬牙念声：“莫非，烈郎是……不喜欢？”
她自知个性平凡，无法与别的女子争斗，平日跟烈阳若即若离，在极境战队之中仅仅是个锦上添花的角色。
烈阳见惯了世间的奇女子，不喜欢她，也算情有可原。
若是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只怕是女子一生之中最悲惨的事。绿绮心底明白，若不是师父秋韶语做主，烈阳定不会在今日迎娶自己。
他……
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绿绮不敢确定。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在红袖山见过烈阳，秋韶语以烈阳为荣，自是经常提起。尚未见面时，绿绮对他已经有一定了解。
后来追随左右，绿绮甚至不需要和烈阳谈心交流，在很多事情上就能达成默契。也正是因此，两人之间并不亲密。
只是很多时候
“傻姑娘。”烈阳淡笑，“跟你在一起时，我最是轻松——对诸位夫人的感情都很复杂，甚至可以说是责任重大，除了你。”
彼此互无亏欠，在江湖中、星海中互相照顾，想法都很单纯。
秋韶语正是看中这点，才替儿子张罗了这门婚事。
此刻烈阳的目光有温暖也有感激，含情脉脉的看着身侧的新娘：“跟你相处时我最得懒散，怎会不喜欢你呢？”
绿绮哪曾听他说过这般暧昧之语，一时羞红的脸，轻嗔道：“你这般说法，却是不能让七公主等人听见。”
“那是。”烈阳微微一笑，凑近了些许，闻着她身上透出的兰芷芬芳，声音又轻了几分，“有些话，我只对你说。”
绿绮欣喜万分，白皙的肌肤透出诱人的红润：“闯荡星海，烈郎若是觉得累了，便多寻我说话，妾身……也喜欢听。”
烈阳舒心发笑，宠溺的看着新娘，稍显戏谑的道：“都要成夫妻了，我还不知你的喜好，你如果有什么想法或者想做的事，一定要多跟我说。”
他平日操心星海大局，很容易疏忽。
相处多年，不止是绿绮的喜好烈阳不知，对白仙儿、虞菲的了解也并未加深——甚至还不及对安琪的了解。
当然，这也恰恰说明了极境战队的纯粹！
大家有共同的信仰
“嘻嘻，烈郎真好。”绿绮欣然点头，“那我以后经常寻你说话，你可不许赶我！”
温婉的红袖坊继承人忽然变得俏皮，让烈阳更觉惊艳。绿绮的声线十分清越，就像风铃般悦耳动听。
“我哪会舍得赶你呢？”烈阳放松心绪，“你以后别再藏着掖着，凡事要有自己的想法，人生在世，谁都要为自己而活。”
在烈阳心底，冲击星海，在千难万险中求取一条生路，并不是绿绮的人生。绿绮本该待在红袖山，成为受人敬仰的红袖坊领袖。
之于白仙儿、虞菲等人也一样，她们留在星尘大陆，总有一天能够成为名震天下的江湖侠女。
“为自己而活？”绿绮不甚理解，剔透的眸子里有着点点疑惑，“烈郎，你做的那些事情，哪件是为了自己呢？”
“那就多了去了……”烈阳笑叹，“我灵种被破，必须在星海世界寻求机会，否则我就只能窝在家里当个炎关侯，说不定就要被辰帝陛下掌控一辈子。”
“我所做的一切，既是为了星尘大陆，也是为我自己！”烈阳深深明白，自己的命运，在遇到风老的那一刻就已经改变。
已和星尘大陆捆绑一处！
若是家乡受辱，山河破碎，烈阳的结局可想而知。
绿绮感受到丈夫心中的豪气和无奈，小心的探出手，抚上烈阳的手背，柔声安慰：“妾身所想，只是在红袖山那般风景秀美之处，修建房屋，男耕女织。能与烈郎相知相守，平静一世罢了。”
“我又何尝不想呢……”烈阳嘴角扬起一抹淡然的微笑，曾在狂沙之地浴血奋战，不就是为了辰国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男耕女织说来简单，却是普通百姓对生活最朴素的向往。
极境战队二十人，或许目的一致，各自心中却有不同的向往，所追求的生活方式不尽相同。
“一路走来，大家都不容易。”烈阳看着天色不早，起身道，“我希望，你们最后都能做自己。”
——
做自己，这话说得容易，实践起来却难。
世上亿万生灵，有几个能活成自己希望的样子？在江湖中随波逐流、迷失本心者，怕是占了绝大多数。
辰国之都，巍巍玄星城。
整座皇城张灯结彩，铺下鲜艳的地毯，摆开娇艳的鲜花，诸般仪仗以及相关人员早早到位，恭候多时。
今日是慈萱公主出嫁，乃是举国同贺的盛事！
可是，眼看日暮西陲，夕阳就要没入玄脉山西麓的轮廓，烈家的接亲队伍仍未出现。虽说早已安排妥当，慈萱公主是辰国最尊贵的公主，当然是今日的压轴存在。
皇城金殿之上，十九代辰帝辰极身着白金九龙袍，与皇后顾菁安坐殿上，满朝文武皆在左右，各穿朝服，泾渭分明，摆出的阵仗甚至超过了每年的元宵大朝会！
在金殿皇座之后，以秀金红纱隔开，红纱之后，有一个朦胧的倩影——辰萱身披白金凤裙，尊贵优雅，婀娜的身姿即便是坐着，看上一眼也会让人心中有万分遐思。
只是……
“烈阳，你千万千万……”今日最后的新娘默默祷告，“不要跟哥哥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