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拾伍 良士逢明主 安安叹痴心

“把你吵醒了?”张良柔声问道。叶安安摇摇头,看到张良眼睛里布满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青的胡子茬,看来真是一夜没睡,可细看那眼眸却更加明亮,兴奋地顾盼神飞。

忍着笑,叶安安轻声说:“这下没人误会你女扮男装了。”

张良微怔,却立刻抓着叶安安的手去摸自己的下巴。叶安安挣不脱,只好娇嗔道:“小米在呢!”

张良看看张米:“没事,打雷都吵不醒他。”

叶安安无奈:“还不去休息?累不累?”

“不累,我真的感觉遇到了明主,安安,这位沛公虽然言语略显粗鄙,但绝非平庸之辈,我正犹豫还要不要去投奔景驹。”张良急切地说。

“你呀,先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再做决定。反正也不急这几天。”叶安安看着张良眼睛里的血丝,催促道。

张良依依不舍地捏捏叶安安的手心:“那我去睡了,你也再休息一下吧,军营里条件差,昨晚恐怕也没有睡好吧?”

叶安安笑着点头,放下布帘,迷迷糊糊地想:“找到伯乐确实是件幸福的事情啊!”翻了个身,沉沉睡着了。

如此接连数日,刘邦除了带兵作战和处理军务的时间,得空便约见张良,刚刚进入热恋期的叶安安自是略感不爽,可看张良兴奋的表情,又着实替他开心。她本就不是心胸狭窄的姑娘,对刘邦的好感便也日渐增加。半月后,深感得遇明主的张良下定决心,不再去投奔景驹,留在刘邦身边出谋划策。对此,叶安安认为是水到渠成、理所应当,可刘邦却是开心的捡到宝贝一般,立刻在简陋的军营里举行了一场庆祝活动,拜张良为厩将。军士们围着篝火歌舞狂欢,刘邦自己也赋诗一首,表达喜得人才的欢悦,只是叶安安对这首诗的文采很是鄙视,在此略过不提。

当晚刘邦喝的大醉,酒话连篇,张良终于没有被拖去彻夜长谈。他却也不肯早点休息,和叶安安坐在营帐外面纳凉。闲聊一些旧事后,张良犹豫了一下:“安安,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跟你说。”

“你说吧。等你说完,我也有事想跟你说呢。”野外的风把夏天的闷热湿气吹的淡了一些,叶安安的心里一片清爽。

张良缓慢地说道,“我家三代相韩,复国是我一生夙愿,为此我不惜牺牲一切。我本以为,我是不会将精力分散在儿女私情上的。直到遇到你我才知道,这种事情,绝非自己可以控制。”深邃的眼眸坚定地望着叶安安,“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可我,真的很担心,会委屈了你。”

叶安安薄唇微抿,心中暗想:“遇到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幸运?”

张良思考了一下,终于沉声说道:“倘若,我是说万一,他日我离你而去,或是有负于你,你一定要忘了我,另择良人。”

叶安安大脑“嗡”的一声,她猛地站起来,走到坐在一边的张良面前,蹲下身去望着那张清新俊逸的脸:“你说什么?”

“我说,倘若他日我离你而去,或是有负于你……”

“不要说了!我困了!”叶安安逃也似的向帐篷飞奔而去。只留下默默坐在那里的张良,两眼发红地看着叶安安的蜂腰削背隐到营帐中,低下头去,心痛地嘟囔一句:“真的瘦了好多。”

不一会,营帐的门帘一掀,张米走到犹在沉思的张良跟前:“公子。”

“嗯。”张良闷声应道。

“你跟叶姑娘说什么了?我看她眼睛红红的,回去就躲到帘子后面去了,我跟她说话都不理我。”

“没事,她慢慢就想通了。”张良站起来,想看看天上朗星。可是今夜月光明亮,星星倒是不多。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啊?”张米抬起小脸。

“说什么?”张良诧异道。

“昨晚上叶姑娘看到一轮上弦月,问我现在是什么日子,我说八月初七,叶姑娘很高兴,说初十是她的生日呢。”

张良呆呆地愣在那里。

自进入刘邦营帐以来,叶安安和他们过着一样的军中生活,吃的粗简,住的茅草塌更称不上舒服。虽然每日活泼雀跃、双眼含笑,但眼瞅着下巴是越来越尖。张良看在眼里、疼的心里,他和叶安安讨论是否追随刘邦的时候,也是想知道叶安安是否因这般粗陋的生活心生委屈,可叶安安越是表现的毫不在乎、全力支持他,他的心里越觉得严重亏欠于她。再想想自己往后的日子,要打仗、要复国,都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给心爱的人带来幸福安逸的生活。于是,他心中更加愧疚,便忍不住说了那几句话给叶安安。可是没想到,正赶上她的生日临近。

“如果早知道,无论如何也要等过几天再说啊。”张良懊悔地望着天上明月。明月无声,似乎也在责备他的无情。

回到营帐,叶安安榻前的布帘已经拉上,张良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蹒跚到自己的榻前,头枕双臂,一夜无眠。

另一侧榻上的叶安安,却是在小米出去后偷偷哭的厉害,不知不觉睡着了,还昏昏沉沉地睡到天亮都不醒。等到张良张米终于觉得不对劲了,连叫几声不见回应。张良拉开布帘,却见叶安安面色潮红、呼吸沉重。

张良心中一急,顾不得顾忌许多,掀开帘子走进去,一摸额头,居然烫的厉害。再一看,叶安安和衣而卧也便罢了,还把一直摞在旁边现在还不需要用的一条大被子捂在了身上。张良又气又急,正要给她掀掀被子透透气,只听“啪”的一声,叶安安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妈,别摸了,快给我倒杯水喝;让老爸打个电话到我单位,说我得请几天假……”

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张良迷茫地看着叶安安,发现她一直没有睁开眼,明白过来这是在说梦话,赶紧把被子掀开一些,回头对张米道:“快去打些清水来!”

张米一溜小跑,不一会就打了一大盆清水回来,“公子,叶姑娘怎么了?”

“应该是中暑,”张良一边说一边洗了一方帕子,拧干了轻轻地覆在叶安安的额头上。她面色潮红,口中呢喃着什么,突然又皱紧了眉头,好像梦到了痛苦的事情。“安安,有我在。”张良也顾不得小米在旁,握住了她的手,出声安慰。叶安安紧紧抓着张良的手,慢慢平静下来。

“小米,你去让厨房备一些清淡的吃食,一会叶姑娘醒来该饿了。”

“公子放心吧!”张米一溜烟小跑地去了。

左手被安安抓着,张良单用右手给她擦脸、换帕子。重复着简单的动作,张良内心却是百感交集。他出身富贵,却遭逢国破家亡,从此立下宏愿要不惜一切复国。然而前路荆棘,儿女情长终会成为羁绊。复国之路他不可能放弃,但身边这人他可忍心放手?张良第一次觉得,如此难以抉择。就在这时,帐外响起军士的声音,“张厩将,主公请您立刻前往中军大帐,有要事相商。”

“我…”张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轻轻放开叶安安的手,试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接着便撩帘而出。“你速去厨房唤我的贴身侍童张米回来,我自会去找主公。”

“呃…”叶安安悠悠醒了过来,只觉头痛难耐,浑身无力,嗓子像裂开了一样。

“叶姑娘,你醒了?觉得怎么样?你不知道你烧得有多烫人,把公子紧张死了!对了,你想不想吃点东西?要不先喝点水?……”张米一连串的关心像蹦豆子一样说了出来。

“小米,我就算没烧死,也快被你吵死了……”叶安安觉着头更疼了。

张米不高兴地一撇嘴:“哼,你不知公子多担心你,隔半个时辰就差人来问一下。对了,我得快点让人告诉他你没事。”

“你家公子去哪了?”

“被那个劳什子沛公叫走了,说是商议什么大事,这都过了中午还没回来。叶姑娘,你先吃点饭吧,公子特地让厨房预备的。”

喝着米粥,叶安安回想起昨晚那个不欢而散的谈话。张良的痛苦和纠结她不是看不出来,可他为什么选择推开自己?她从未奢望张良为了自己可以放弃什么,但她更不敢想象张良为了复国大业放弃自己。想着张良的表情,只觉得心像是被人一点点撕裂了一般,“原来,我用情已如此之深,他呢?”叶安安心中弥漫着苦涩。

帐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被掀开,一个清瘦的身影闪了进来。刚才的步伐如此匆忙,但进了门却顿住了。叶安安捧着粥碗,和站在门口的张良对视。半日不见,他似乎憔悴了许多,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神情更是疲惫而焦虑。叶安安从未见过这样的张良,印象中的他总是神采飞扬、顾盼生姿的。她忍不住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叶安安,你真是没救了!快给我坚强起来!”她在心里暗骂自己,强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公子,你可回来了,叶姑娘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眼神也呆,莫不是烧坏了吧?”一贯英勇无畏直击要害的张米出声挽救了尴尬的局面,也给了叶安安一个偷擦眼泪的机会。张良快步上前,蹲坐在叶安安面前,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不那么烫了,但要防止反复,快躺下好好休养。”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呢?对了,叶姑娘,你昨晚咋了?”张米又一次使出语言“杀器”,叶安安立刻一阵心痛,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

“小米,你再去厨房给叶姑娘弄点吃的。顺便请营中的大夫来一趟。”张良出声,支走了还伸着脑袋等答案的张米,屋里又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