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知道回来了?”
叶安安只觉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抬眼望去,竟是陈平。心中一苦,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望望身边韩信,那人表情依旧泰然,似乎对出来的是陈平毫不意外:“钟大将可有留什么话给我?”边说边去拴马。
陈平一脸嘲讽:“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钟大将还要留话给你?”眼神转到马儿身上,“你居然将的卢马给累成这个样子,还敢找钟大将?如果钟大将在,非给你军法处置不可!”
“钟大将要军法处置谁?”
陈平话音刚落,威严的声音忽然从侧方传过来。此人说话字字铿锵,直震的叶安安心跳不稳。勉强压制住心中惧意,叶安安扭头望去,只见右手边走来三人,俱是统帅打扮,中间一位更是身材壮硕,眉宇间颇有一股王者英豪之气,让人感觉力能扛鼎、气压万夫,声音正是由他发出。仔细一看,此人居然长着一对双重瞳子眼,叶安安心念一动:“莫非……”
忽见韩信陈平齐齐跪下:“卑职见过将军!”
叶安安心中怀疑得到肯定,连忙也跟着跪下,暗道:“楚霸王相貌果然不凡!”
项羽“嗯”了一声,却并不让三人起身,只把眼光投向陈平。
陈平犹豫了一下,说道:“卑职乃钟离昧大将麾下陈平,此人韩信,数日前按钟大将要求去完成一项简单的任务,本来两三日即可返回。后来我军拔营,钟大将也让留守军士告知他速速赶来,谁知现在距当日出去已有近八日,他方姗姗来到。还把项梁将军赏赐给钟大将的神骏的卢马累成如斯模样。我又气又心疼,忍不住口不择言,还望将军恕罪。”
项羽闻言看了眼疲惫不堪的马,对陈平道:“你起来吧。”
望向韩信的眼光更加威严:“你可有什么话说?”
“卑职无话可说。”韩信回答的煞是干脆。
叶安安心中暗叫不妙,这就是撒个谎也好啊,怎么能这么硬邦邦地顶回去呢。可一时情急,她也想不出怎么替韩信开脱。
“如此,暂押下去,待钟大将回来处置!”
旁边两位兵士立刻走了过来,准备将韩信押走。
“不要!”叶安安连忙阻止:“霸……不是,将军,他是因为我才耽误了时间的,你听我解释。”
项羽一脸不耐烦地看了叶安安一眼,大手一挥:“一块押下去!”
忽听到项羽身后一人叫道:“将军!钟大将!”又像受到什么惊吓般猛地收声。
项羽浑身一震,押解韩信和叶安安的兵士也愣怔一下,众人扭头望去。只见几匹马狂奔而至,为首一人长髯微须,约莫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双眼红肿,身上血迹斑斑,胸前横抱一物被白布覆盖,白布也被血迹沾染的厉害,细看白布之下竟是一具尸首!
项羽双目圆睁盯住那具尸体,满脸的不可置信。
只见后面几人跃下马来,为首一人将覆了白布的尸体抱紧,在别人搀扶下轻轻下马,跪倒在地,未来得及说话已是泪流满面:“将军,武信君,薨殁了……”
项羽闷喝一声,捂住胸口,身边人连忙过来扶他,却被他一把甩个趔趄。只见项羽两步跃到那人面前,抓住他胸前盔甲咆哮道:“不可能!你,钟离昧,我明明派你去增援了,你到哪里去了?”
“末将该死,星夜驰奔于昨日凌晨赶到武信君大营,没想到,还是迟了,那里血流成河、已经全军覆没。武信君中了章邯那小人的偷袭,盔甲都没穿好就……”钟离昧声泪俱下。
“啊!”项羽两眼冒火,仰望苍天,抓住那人的手剧烈地抖动,接过白布覆盖的尸体,紧紧搂在胸前:“叔父!……”两行英雄泪潸然而下。
诸人无不动容,一片呜咽之声。钟离昧想起自己到达时见到的那血流成河的惨状,更是痛哭流涕、以手捶胸:“末将该死!武信君,末将该死啊!”
叶安安双臂被钳,仍然被这情景震撼,想项梁乃楚国名将项燕之子,反秦义军的一员名将,居然就这般凄凉惨死,不由得悲从中来。看向韩信,一直面不改色的脸上也已动容,似感凄然。
“你起来吧!”项羽终于渐渐恢复平静,只是面色依然冷厉萧索,对跪在地上的钟离昧道:“不怪你。赶路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钟离昧哽咽着以头触地,却已说不出话来。
项羽迷茫的目光扫过在场诸人,看到那匹的卢神骏时忽然目光一凛,扭头看向押着韩信二人的兵士,淡淡道:“拉下去砍了吧。”
……
“啊?”叶安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确定地看向韩信:“砍谁?”
哪知韩信已经决然道:“将军,都是末将的错,与此人无关,放了他吧。”
“不不不!”如梦方醒的叶安安大叫起来:“你不能杀韩信,他是百年不遇的军事家!有了他的辅助,你一定可以给武信君报仇!一定可以灭秦建——楚!”
听了叶安安的话,旁边几人都露出了鄙夷和不可置信的表情,连韩信也扭过头来,惊奇地望着叶安安。
原本伏地痛苦的钟离昧虽不知内情,却也急忙为韩信辩护:“将军息怒,其中必有隐情!此人绝非一般人物,还望将军三思。”
“噢?”项羽嘴角边掠过一丝残酷的冷笑:“你也觉得,我离了他不能给我的叔父报仇?”
“末将不敢!”钟离昧忙叩首道:“只是……”
“够了!”项羽喝叫一声,“接令又无故违期不至,虐待武信君所赐宝马,条条当诛!哪个再敢阻本将军,以同罪论处!”
钟离昧伏地,焦急地看着韩信。
叶安安却管不了那么多,被拖着往下走,还不停地叫唤:“不是的不是的,他不是故意的,你不能杀他,你这是,因私废公!韩信不能杀,你怎么可以杀他,你是要成霸王的人,要虚怀若谷要招贤纳士……”
换来的,是项羽看都不看她一眼。
叶安安急的泪都要下来了,旁边的韩信冷笑一声:“不要叫了,没用的。要知道,不只是要砍我,你也被我害的要没命了。”
叶安安哪里有空理他,满脑子都在想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这历史怎么不是书上的历史了?韩信还没出头呢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她不停地扭着身子和兵士搏斗,拼命呼叫着,袖子被扯的凌乱,嘴角也被击打出了血。听到要被砍头都没有改变表情的韩信不由得动容,皱眉望着她。
“夫人,夫人……”忽听到身后有兵士在喊。
一个美丽的素色身影在叶安安身边疾奔而过,边跑边急切问道:“将军,我听说钟大将回来了,叔父怎么了?”
声音如此熟悉,叶安安忽地一怔,这声音是谁,她焦急地望着那个背影思考着,都没听清项羽和那人说了什么。
忽然灵台一阵清明,叶安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嗓音发抖地叫了出来:“姐姐!”
素色身影下意识地转过身来,美玉般的脸上尤挂两行清泪,却又不由得闪出一抹惊喜:“妹妹,是你?”
此人,正是认下叶安安做义妹的颜集。
看看被拖地浑身是血的叶安安,颜集眉毛蹙起,转身轻轻与项羽说了什么,那项羽面色依然漠然冷厉,半晌方对拖着叶安安二人的军士道:“此事交由夫人处理。”说罢,抱着项梁的尸体,艰难地转身向将军营帐走去,背影说不出的萧索苍凉。
几位大将追随过去,钟离昧给了颜集和叶安安一个感激的眼神,又望一眼韩信,急急追赶而去。
“放开她二人。”颜集对拖曳着叶安安的兵士道,语气不容置疑。边说边走了过来,兵士连忙松开了手。颜集过来给叶安安擦掉嘴角的血:“妹妹,你受苦了。”
叶安安连忙拉韩信跪下:“多谢姐姐救命之恩。”她知道,现在项羽满腔悲愤,颜集为自己求情还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颜集连忙扶住她二人,又对韩信点了下头。眼神回到叶安安身上:“眼下我要去陪将军,先安排你们暂且歇息,等我处理完事情回来,再与你详谈。”
叶安安连忙点头。
颜集便对跟随在身后的亲兵说道:“先带他俩到偏帐休息。”一个亲兵“喏”了一声,头前带路。叶安安感激地望望颜集,和韩信一起随着那个亲兵向偏帐走去。经过陈平时,叶安安看到陈平面色不虞,望着韩信嘴角微动,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而搀着叶安安的韩信却是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唉,梁子越结越大了。”叶安安心中暗叹一口气。
到了偏帐,亲兵给二人倒了水就退下了。叶安安刚从强大的刺激中恢复过来,大脑处于空白期,没有兴致说话。韩信也是默默坐在那里,薄唇紧抿,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
半晌,韩信抬起头来,眸子似乎比以前更加明亮,望向叶安安的眼神里有疑惑,更有难得一见的热烈:“你,你真的那么相信我的能力?”
“嗯?”迷迷糊糊的叶安安也抬起头来看看韩信:“什么意思?”
“将军要杀我们,你不为自己着想,一直在呼喊我一定可以帮他灭秦。你真的这么认为?”韩信的语气尽管放的很平静,却有一丝激动。
“那是自然!”叶安安心说我知道历史怎么会怀疑你,忽然一想,这倒是劝勉这个不求上进又油盐不进的家伙的好机会,连忙说:“我一直对你特别有信心!你要努力证明给这个要杀我们的家伙看,让他后悔死!”
韩信定定地望着她,突然长身而起,蹲到叶安安面前:“我自己贱命一条砍了也就砍了,如果还害你因我遭此大难,我真是……”韩信心痛地低下头。
“你还不是为了我才回来迟了的?再说了,你可不是贱命一条!”叶安安急切地说,“你真的是,国士无双的人才!”
韩信抬起头来,望着叶安安,目光坚定:“安安姑娘,既然你相信,韩信就要改变。我一定会拜将封侯让你开心!”
“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开不开心不重要,重要是你就是为了拜将封侯名垂千古生的嘛!”叶安安笑起来:“对了,都一起经历这么多事情了,不要姑娘姑娘的了,叫我安安就好。”
“好,安安。”韩信站起,双眸含笑地望着叶安安。
“咦?”叶安安心下暗想,原来韩信笑起来也很帅的。
她没有发现,在那双含笑的眼睛里,似乎还隐藏了点别的内容……
而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对韩信来说,她开不开心比拜将封侯更重要。如果她能现在就知道那些,还会不会让韩信选择走拜将封侯那条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