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拾贰杯弓非蛇影 奈何受惊深

一声摔碎了东西的脆响。

听到“陈平”两个字,叶安安手里的陶碗掉到地上。张良眉头一紧,小美已经抢先说话了,“安安姐,你没事吧?”

“呵呵没事,听到一个不想听到的名字。”叶安安忙掩饰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紧张。

“这个陈平是什么人?”小美问。

“安安,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此人,而且韩信和他的关系好像也不好。但是现在同为沛公帐下,你务必忍耐。”张良忽略了小美的提问,直接说道。

“他怎么会来?”叶安安想起那个地狱般的晚上,不寒而栗。听到张良的话沉默愣怔了片刻,才缓缓问道。

张良静静地观察着她,说道,“鸿门宴后不久,陈平就前来投诚。而且就是他建议沛公转移营地,说范增杀意坚决,难免项王不改主意。”

“哼,这人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叶安安有些咬牙切齿。

“安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张良追问。

“对了,小美。你知道么,这个陈平可是美男子。”叶安安赶紧把小美拽进来,话题不可避免的转向了花痴。

早饭过后,张良还是借故支走了小美,带着叶安安前往中军大帐。快要走到的时候,叶安安发现韩信已经等在路上。他穿着一身便服,一夜休整后精神焕发。叶安安心想:果然是见惯了血海拼杀的人,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杀了人还这么平静就好了……

韩信看到叶安安的样子愣了一下,微微皱紧了眉头。三人见礼后继续前行。韩信走在叶安安走在身边,低声问,“昨天没睡好?”

叶安安心里翻了个白眼,有没有这么明显啊。她没接这个话题,心里惦记的是另外一件事,“陈平也来投靠了,还封了都尉。”

韩信脚步不停,也没看出神色的变化,回了一句:“别轻举妄动。”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中军大帐。

通报过后,不一会便传他们进去。

“哈哈哈哈……”还没进门便听到刘邦那具有穿透力的笑声,叶安安突然觉得倍感亲切。

“陈都尉,此事当真?”

“在下不敢有半点虚言。”

叶安安进到大帐,看见陈平正在刘邦座前交谈。服饰陌生,背影熟悉,叶安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愤怒和惊惧交织的情绪。她死死地盯着陈平的背影。

像是感受到了叶安安如刀的目光,陈平转过头来,先看到韩信,又看到她。视线交汇,彼此眼中都是对对方刻骨的仇恨,陈平的眼睛似乎都冒着火光般的红,刘邦和张良等人寒暄的声音此刻似乎都成了背景音。只是陈平立刻注意到张良的目光正在向自己转来,瞬间改换成一副客气的神色。

“安安姑娘,安安姑娘?”

叶安安听到有人喊自己,她瞬间明白过来那是刘邦,她赶紧收敛心神,看向帐中主座。

刘邦还是一副亲和之姿,只见他面带关切地问:“昨天没睡好?”

叶安安郁闷了,不过熬了半宿就被这么多人看出来,我是不是早衰啊。心中吐槽,可会话还要小心:“多谢沛公关心,小女子无碍。”

“那就好,等回头让人给你送些安神补脑的药材过去。”

叶安安赶忙称谢。

刘邦转过去对陈平说:“陈平啊,这位叶姑娘你一定要认识一下。她是子房的师妹,颇有些能耐。”

“张申徒的师妹岂是等闲之人。”陈平故意把最后四个字说得一字一顿,转身背对刘邦,看向叶安安的眼神颇为狠厉。叶安安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心里虽然紧张,脸上却流露出淡淡笑意:“陈都尉办事的辣手程度也非常人能及。”

陈平的脸色果然变的铁青。

“哈哈,识货,你果然识货。”刘邦对着陈平伸个大拇指,听到叶安安说话,又扭头诧异地望着叶安安道:“叶姑娘这都能看出来?”

张良这时站出来打圆场,“沛公过誉了,师妹只是雕虫小技。不过我正要向沛公推荐一个真正有能耐的人。说起来,倒也是陈都尉的旧识。”

爱才是刘邦行走江湖的“标签”。他立马两眼放光,言语恳切,“这位能人在哪里?速速传。”叶安安看着他这一套动作表情,心想,果然要当皇帝都先得当影帝。

“这位是韩信,原项羽帐下执戟郎中。”张良介绍道。

“参见沛公。”韩信上前行礼。

刘邦本以为张良举荐的是奇人异士,没想到还是项羽的亡卒。一个小小执戟郎中却神态倨傲,远没有陈平看得顺眼。于是有些兴趣缺缺,“看这位也是神勇之人,到我帐下做治粟都尉吧。”

“谢过沛公。”还没得等张良为他再争取,韩信抢先一步行拜谢礼,然后退到了一边。

刘邦转头又和他的“新宠”陈平聊得火热,叶安安站在一旁思绪万千:没想到陈平这么快就在刘邦阵营混的风生水起。这人歹毒,但更可怕的是攻于心计、见风使舵。想要揭穿他之前献计杀刘邦的行径,现在没有机会也没有证据。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彼此都心知肚明,毕竟我杀了他的亲弟弟,以后和韩信要对他小心防备才是。

扭头看一眼韩信,发现那人也在关切地看着自己。目光对视,韩信微微一笑,冲叶安安做了个“放心”的动作。叶安安紧张的情绪稍稍放松,感激地冲他微微一笑。

不远处的张良不经意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色一僵,微微垂下了头。

“沛公,那我便带他们先下去了。”张良带二人向刘邦行个礼。

刘邦微笑着摆摆手:“叶姑娘好好休息。”

陈平做随意状转头看向二人,满是仇恨的眼睛直直地盯向叶安安,仿佛在说:“我记住你了,我一定会给我弟弟报仇的。”

叶安安想到那个夜里那血腥的场景,想到溅到自己脸上的还带着热意的血,心中微颤。旁边的韩信却不着痕迹地一步跨到了叶安安身后,严厉地瞪一眼陈平,拉着叶安安的胳膊坚定地走了出去。

刘邦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待到陈平回头,刘邦已是一副大咧咧模样,随意问道:“这个韩信,你熟不熟啊?”

……

三人走出大帐,正好看到小美在营帐门口跟卫兵叽里咕噜地理论着什么。

张良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卫兵连忙行礼,面露难色。小美却立刻抱怨起来:“子房哥,他不让我进去,你快带我进去看看那个帅哥!”

张良无奈地转过头望向叶安安,想说都是你把这小丫头的花痴心思挑起来了。却发现叶安安根本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一切。她苍白的小脸上眼睛睁的大大的,带着恐惧和疲惫迷茫地看着远处,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光了,他马上伸出手想要扶住她,却看到她的一只胳膊还被韩信的手扶着,仿佛一松手就会瘫倒的似的。

看到安安的表情,张良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到一般的疼痛;再看到韩信那只扶着叶安安的手,他感到自己的心已经在滴血了……他知道安安肯定受了什么刺激,可是她却不想或者是不能告诉自己;而这个秘密,韩信却一清二楚,所以韩信知道安安什么时候会变脆弱,会在安安紧张的时候给她一个安慰的表情,会在安安最需要搀扶的时候伸出一只手。

而自己呢?

心中一阵绝望,张良觉得冬日的凉意已经占据了自己的全身,伸出去的手更加冰冷,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袖中。却被一边的小美一把抓住:“子房哥,你的手好冷。”

这句话惊醒了还在恍惚中的叶安安,她缓缓收回眼神,冲一脸担心的张良笑笑:“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休息。”

然后,她仿佛没看到他被小美抓住的手,在韩信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往营帐走去。

“子房,快带我进去吧!”

还处在愣怔中的张良转过头,看看小美那张热切的脸。把自己的手收回去,终于还是不忍责备,勉强安慰道:“沛公在和陈都尉商量正事,就不要去打扰了。下次我找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唔。”小美看着张良的脸色,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声道:“我去看看安安姐吧?”

张良点点头。

“没有告诉他?”韩信扶叶安安坐在榻上,又在她背后塞了个枕头,淡淡问道。

叶安安无力地摇摇头。

“为什么?”

沉默。

“还在害怕?不敢回忆?”韩信退后一步,斜靠在桌子上,眼睛直视叶安安。

叶安安垂下眼睛,点点头。

“还高人的徒弟呢,这不符合你的身份啊!”

韩信哂笑的样子没能像以前一样激起叶安安的斗志,她依然垂着头,过了好久,才说:“我昨晚做了噩梦,梦见到处都是血……空气里也都是血的味道……我的手上、身上……”叶安安越说越觉得口干舌燥,终于无法说下去,紧张地大口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