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拾玖无望莫轻言 绝处可逢生

“想说什么说出来!”药已经端到叶安安面前了。

叶安安心中一抽:“这都能看出来?”脸上却一副慢吞吞的呆样:“我没得伤寒啊……”

韩信瞪她一眼,叶安安无奈地接过,捏着鼻子把都是中药味的一大碗灌了下去。喝完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疑惑,是不是应该先吃饭后吃药?

带着疑问下了床,韩信已经把被子收拾了,把买来的一袋包子放在桌上,又倒了两碗热水。叶安安蹭过去,却被喝道“洗手了么?”

委委屈屈地草草洗漱完毕,发现韩信已经吃饱了,正盯着叶安安的水碗发呆。叶安安有些犹豫地问道:“应该还没凉吧?”

“当然没有。”

怎么这么凶啊,难道你追过来不是为了安慰失恋了的我的么……叶安安心中一阵哀怨,端起水来喝了一口,水确实还热着,而且居然是甜的。

含有多巴胺的糖水让叶安安心情稍好了一些,食欲却依然不振,呆滞地望了放在桌上的包子几眼,考虑是不是带到路上去吃。

韩信皱眉看着她,沉声道:“吃掉。”

叶安安懒懒地垂下头,心说我要吃得下去我早吃了。沉默片刻,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韩信霍地站起来,却终于控制住自己没有发作,拎着桌上的包子大步追了过去。

叶安安下楼,正好撞上抱着暖手的小炭炉往路上爬的店掌柜。店掌柜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又满脸堆笑地关切问道:“客人都康复了吧?”

叶安安恍若未闻。事实上她确实没听到,昨天晚上投宿的时候她还昏迷不醒,自然不认识掌柜的。叶安安自顾自走了过去,掌柜的有些尴尬地看了眼跟在后面的韩信:“那位客人……”

“唔!”韩信面无表情地冲店掌柜点了个头,算作回答。

店掌柜不以为忤,颇为有趣地看着二人背影出了自家客栈,独自嘀咕着:“这两个后生长的都不错,不过前面那个太过俊俏了些,看身子骨也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倒是后面那个,虽然看上去脾气不好,却更有阳刚之气。”

没人知道店掌柜这番评价是不是因为他有个到了待嫁年龄的女儿。已经出门了的叶安安茫然地抬头望望天,毫不犹豫地顺着大街走了出去,韩信在后面沉默跟随。饭点到了,韩信拖她进饭馆;夜晚降临,韩信拉她回客栈。像个提线木偶一般的叶安安就这样混混沌沌地过了两天。她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在洛阳城里东西南北随便选个方向乱逛,坐进饭馆里食不知味地塞两口,住到客栈里便闭上眼睛不言不语。

第三天,叶安安又鬼魅般地出现在了洛阳城西的大街上。

叶安安在前面漫无目的地走着,韩信牵着阿卢默默地跟在后面。

刚看到阿卢,叶安安颇有些再见故友的惊喜,甚至感觉还是阿卢比较好,不会对着自己聒噪个不停,更不会像旁边那位一样冷着脸教训自己。

“看你垂头丧气的样子,都几天了还没清醒过来?”

叶安安懒得搭理韩信,而且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搭理他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于是本来还在抱着阿卢的脖子神游的她立刻松开手,转过身子顺着马路往前面走去。

“你的马呢?是不是该出发去找你师父了?”韩信看着叶安安消沉颓废的背影,心中没来由的烦躁,皱紧眉头问道。

叶安安没听见一样,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马没了就让阿卢驮着你好了,走着什么时候能到?”没多久,后面不耐烦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叶安安一阵气血上涌,她咬咬唇,加快了脚步。

后面那人似乎也气结,声音大了起来:“你到底想这样到什么时候?难道你想这么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么?”

叶安安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她猛地定住身,转过头嘶声叫道:“关你什么事啊?我要你管了么?”

一嗓子喊出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尖利,心里却没有因为发泄出了两日来的隐忍而痛快分毫。倒是韩信,对她忽然的爆发似乎准备不足,先是一愣怔,眼睛里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然后又发现旁边几个路人用异样的目光瞅着二人,脸“腾”的红了。

他愣愣地盯着叶安安看了一会,眼神带着些黯然,然后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淡淡道:“是我逾矩了,抱歉。”

说完,牵着阿卢回身就走

阿卢转身的马蹄印有些凌乱,很像此时叶安安的心乱如麻。马儿依依不舍地望一眼叶安安,默默地随着韩信离开了。

旁边驻足的路人见没有什么好戏看,便也纷纷散了。只留下一个心里乱的站都站不稳的叶安安。她微微眯着有些红的眼睛,看着韩信迎着早晨的阳光向东方走去,却没有力气唤他回来。

终于,一人一马的身影淹没在人流中,再也看不见了。叶安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大脑一片茫然,也不顾来往路人们的眼光,呆呆地坐到腿都麻了。抬头看看苍白的太阳已经挪移到了西天斜照,叶安安艰难地爬起来,向着马路对面一家茶馆走去。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下子撞到叶安安身上。叶安安气力本就不济,一下子又被撞得摔回到地上,只觉浑身都跌的生疼,等她抬起头,只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七八岁孩子的身影,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叶安安恍惚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等她再度艰难地爬起,却看到对面茶楼门口的伙计脸上带着怜悯的微笑望着她。待她走得近了,那十几岁的伙计却张开了一条胳膊挡在她面前:“客人还是莫要进去了。”

叶安安莫名其妙地抬起眼睛,那伙计一脸无奈,用看乞丐的眼神看了下叶安安的腰间。叶安安猛然警醒,低头摸向一直挂在腰间的荷包……果然,没了。

叶安安脸上一阵发烧,她尴尬地挤出个笑容,在伙计略带怜悯和奚落的目光里转头往回走。想想自己居然又跌倒在在二十一世纪已经见惯不怪的小伎俩面前,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叶安安忍不住惨然地讥笑自己:“你瞧,这就叫一无所有,这便是一败涂地。这才是活着比死了更难受,让你苟延残喘,让你狗咬吕洞宾,让你灭绝灭绝……”

“绝处逢生。”

叶安安一惊,猛地转头,看到一个怀揣小暖炉的中年人,脸上带着商人的精明笑意,叶安安只觉此人似乎有些眼熟:“你是……”

“客官还不认识我啊,鄙人是悦来客栈的掌柜,姓周。”中年人笑嘻嘻地说。

“悦来客栈……”叶安安茫然重复道:“就是我住的客栈?”

周掌柜表情有些无奈,似乎很为自己第一天一时好心难得大方地多送了好多木炭给这个客人却连店名都没能让对方记住觉得十分肉疼,“正是……”犹豫一下,又道:“客人可要回客栈?认不认得路?”

叶安安有些惭愧地望望和蔼的掌柜:“我,我荷包被人偷了。”

“啊,真是不幸。”周掌柜道,“那快回客栈等你那位朋友吧,你们走散了?”

“不,不是,他离开了。”叶安安再一次感到惭愧和绝望。

“那客官和我去柜上取一些钱用吧!”周掌柜毫不犹豫地说。

“这,这怎么可以?”叶安安不可思议地望着周掌柜,实在看不出这个长的一脸小气相的人居然是个活雷锋。

“莫非客人不知?你那朋友第一天住店的时候拍给我的定金足够住上一个月的,那天天那么冷,你俩都湿漉漉的,他急着带你进屋清理,都没要我找钱。我还想等你们离开的时候再退还呢。所以你接着住我那不会是白住,还有钱够你周转一些时日呢。”

叶安安跟在周掌柜的后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她只知道韩信救了她,却从没有表示过感谢,也没问过他任何前因后果,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忧伤里。现在听店掌柜讲起,才想起那晚的天寒地冻,想起那个大木桶和冒着火苗的炭炉……

不由得想起早上自己说的话,以及语气里的不耐、尖刻和冷漠,“关你什么事啊?我要你管了么?”原来,我就是这样谢他的么?

周掌柜又回过头,把小暖炉递给叶安安,颇有些苦口婆心地唠叨着:“前面看到客官一脸绝望的表情,又听到你在说什么绝啊绝的,我就信口帮你续了个成语。不过客官就是丢了荷包,可没到绝处,年轻人哪能那么容易就灰心丧气呢?”

“……”叶安安道过谢,接过小暖炉,尴尬地笑笑。

忽然店掌柜脸色一变,声音都抬高了很多:“那天晚上,你俩身上都是湿的……莫非那时候你就想投河来着?”

叶安安迎着周围无数道强烈的围观目光,在心底哀怨地叹息一声:“不是,不是,那个,是不小心,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