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冶炼厂机器都在运作,大型机器发出轰鸣,连地面都在跟着震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工业化学气味,头顶漂浮着微不可见的灰屑,钻入鼻腔之中,连着喉咙肺部,都像是灌了铁水一样,格外难受。
全身都被紧绷的绳子捆绑,之后便被丢在这个四面没有窗户的狭窄房间里,一张铁质桌子横放在其中,上面散落着纸张,墙角通风机在运作,和外面机器运作声响交织。
赵澜受伤很重,腹部被刀划破口子,鲜血如注,浸红了上衣,面色灰白,生命正在丧失,或许不要多久,他就会死于失血过多。
相比于容家培育的那一队死士,赵澜还算好的,那些死士都死了,即便有枪,也挡不住大量暴乱的工人,工人们不仅用冷兵器,也抢夺了一些热武器,以数量占优,绑了他们。
此地就是拱北金属冶炼厂,不止这一个厂暴乱,附近还有两个厂也是这样的情况,工人成了地主,占据一地,扩张领地范围,以三个厂长为主,成了这一带的土皇帝,为所欲为。
他们很久之前,便有此计划,绑架容家唯一继承人容曜。
如今容家控制着政府,把持着军队,压榨平民,稳固地位,如同摄政王般站在金字塔顶端位置。
之前曾有过一次暴乱,虽绑架一个高官儿子得到重金,但很快这场暴乱就被军队暴力平息。
这些暴民吸取经验,他们惧怕强悍的军队,所以各地绑架了许多内城贵族的子弟,也闯入好几处警局,杀死里面的警察,抢夺枪械。
他们充满野心,贪婪残暴。从反抗吸血资本家、想活下去的初心变成将所有高高在上的内城人踩到脚下。
对内城人的敌意愈演愈烈,仿佛他们割破皮肤,流淌出来的血液都是金色,杀死一个能得到战功。这些暴民自称反抗军,以杀内城人,得到战功。
姜遥闻着从赵澜身上飘过来的浓浓血腥味,眼皮低垂,试图挣脱捆着身上的粗绳,绳子缠了好几圈,以她之力,没办法解开。
她没有反抗,所以没有受什么伤,而容曜反抗了,不过他是重要目标,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并不严重。他在军队待过一段时间,会一些擒拿手段,但挡不住重棍。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容曜一路陷入沉默,到现在才开口道歉。
他深知自己下场不会太好,但莫名的,他内心却很平静,他貌似并不惧怕死亡,怕的是时时刻刻受到精神躁动的痛苦。
那种痛苦,他是一秒都不愿意体会了。
至于奄奄一息的赵澜,容曜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赵澜还有董子珏都是父母给他培养的死士。
从小就陪着他,要说没有感情是假的,但眼下,他自身难保,更别说救赵澜,只能眼睁睁看着赵澜去死。
反正他也离死不远了,早晚问题。
姜遥对他的道歉视若无睹,抬着头,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钟,指向下午两点。
“我、答应了妈妈放学早点回家……”她喃喃自语。
离五点半放学,还剩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
她需要在天黑前,赶回家里,吃上妈妈做的饭。
可眼下情况,她显然是没办法及时回家了。
离她近的容曜听清了她的自言自语,愣了一秒,不由道:“你都要死了,还回家吃饭呢?”
姜遥没有回应他的话,运行着因困倦而麻木僵硬的脑子,思考着如何应对天黑后愤怒的妈妈。
之前她曾为了躲避妈妈,躲在教室里,天黑后不久,妈妈便找到了躲起来的她;后来她又换了几个地方躲,还是会被妈妈找到,她以为自己身上有定位器,把书包,衣服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
而妈妈的愤怒,是恐怖的。所以在知道自己没办法躲藏之后,姜遥选择每晚准时到家,不敢在外面留宿。
相比于这些被贪婪腐蚀了内心的暴民,姜遥更怕妈妈生气。
姜遥长叹了口气,不仅是因为睡眠不足,还有就是,她这两天很倒霉。
原本安静和谐的生活(除了夜晚),如今变得面目全非,无端卷入暴民与容家之中。
姜遥是矛盾的。
她既想死,也想活着。
所以面临这种情况,她心里沉寂如枯树,但身体莫名焦躁不安起来。
容曜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担忧地道:“你没事吧?你是被绑架了,你妈妈如果知道,肯定会原谅你的。”
他昨夜与她妈妈短暂相处过,看得出来,姜遥和她妈妈感情很深,也不意外,她们两人相依为命,住在那间逼仄老旧的屋子里。
而姜遥,对她妈妈,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
一吃完饭就匆匆去洗漱,然后回屋子里写作业,很少有像她这样听话的小孩了。
按理说,这个年纪,人都是叛逆。
连回家也规定了时间,姜遥却没有觉得不对劲,反而听话地执行她妈妈的命令。
真是奇怪。
容曜这样想着。
姜遥闻言,没有像之前那样无视,而是斜了他一眼。
容曜不明所以。
她那道目光,仿佛在看一具尸体,迫使着他心脏猛地一颤。
姜遥没有看他多久,静下来,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些暴民抓了容曜,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折磨他,也是因为,容曜还有利用价值。即便是上一次暴乱,那位高官儿子,也是等那些暴民得到赎金之后,再折磨人质的。
但就这样将他们撂在这里,不去管,也不来看,也透着诡异。
最重要的是,姜遥注意到容曜旁边命悬一线的赵澜失去了气息,胸腔没有起伏,腹部冒出来的血在身下聚集成一片血洼。
“他死了。”
容曜转头去看,又移开了眼,眼帘渐渐垂落。
赵澜是为了救他死的,他该伤心、难过,或是愤怒,但他心里没有什么感情。
姜遥看的不是死去的赵澜,而是一缕黑烟钻入了赵澜的体内,悄无声息,一切就像是她的幻觉。
没等她细想,屋外终于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