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拖他下水

街前,一抹浅淡的颜色闪了出来,又闪了回去,风沁敏锐的看到,他的眸光瞬间沉凝,却是张了张嘴,又硬是压下了那股出口的冲动。

婉溪已经吓得脸色发白,泪流满面,紧紧绷着的神经,一直不停的高速运转着,眼睛里,除了那个死人,便是那个死人。或者,还有上一次的时候,那个同样死状凄惨的人,两者不停的在她的脑海里轮番播放,婉溪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为什么,她每一次出来,都会在同一间酒楼,碰到同一种这样的事?

血淋淋的死人,与她直面相对,她活了这么些年,又何曾受过这样的惊吓?

“溪!溪!”

风沁眼疾手快的将她接到怀里,低低的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反应。

眉头一蹙,他立即打横抱起了她,快步走进一间小巷,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半抱半拖的带着她,迅速闪入了一间成衣店的后门。

“老板。我这位朋友有些中暑,能在你这里打扰一下吗?”

他怀里揽着婉溪,彬彬有礼的对着突然吓呆的老板打着招呼,老板眼睛看着两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口吃的指着婉溪道,“她,中暑了?”

“嗯!”

风沁点头,温和的笑意挂在脸上,说谎不用打草稿,脸不变色心不跳。

老板顿时便回过神来,赶紧道:“好好好!你先扶着她到后面躺下,我这就去煮碗绿豆汤来为她解暑。”

话落,老板转身要出门,风沁一声喊,叫住了他:“老板,这外面发生了人命案,没事,还是不要乱跑的好,免得被官府给缠上了。”

老板两腿一颤,猛的站住。

半晌,他转过身来,脑门冒汗的看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男女,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客,客官!小老儿,这,这也是只小本经营。您看,您这两位……”

他哭丧着脸,伸手比划着,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风沁一笑,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当下便道:“老板,您多想了。这是舍妹,我们刚刚在街上遇到了泼皮无赖,想要非礼舍妹,所以,就想进来避避风头。至于外面那个人命案,完全与我们无关的。”

普通人的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不稳定的因素。

他不想因为他与婉溪的到来而令得这位老板误会什么,但是目前,他需要他的帮助。

所以,适时的解释一些误会,也是非常必要的。

果然,那老板一听,顿时就松了口气,“原来,你们也只是来避难的。这好办!我还以为……”

老板欲言又止,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仍旧闭眼不醒的婉溪,也情知失言,急忙转身去关了店门,然后又领着两人进了后院,妥妥贴贴的帮着将婉溪安顿了。

直到此时,风沁也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先向这老板道个谢,又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子递到老板手里,诚恳的道,“这位老板,麻烦这锭银钱一定要收下。我们兄妹二人初来贵地探亲,就碰上了这等事,也实在是老天不开眼,还好老板肯暂时收留,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那里那里,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风沁说得客气,老板连连推辞着,接着,又义愤填膺的低骂,“那些个花花公子地痞流氓,闲来无事就爱在街上转悠,看得哪家闺女长得好,总要去撩逗一下,这老天怎么不降个雷劈死他们?”

话落,又觉得这话说得过于气愤,顿时住了口,讪讪看一眼风沁,斟酌的道,“不过,我看公子也不像是惹祸的人,那外面的命案,也肯定不是公子做下的。既然如此,小老儿也不怕什么,公子就且安心在这里避一阵,等风头过了,再走如何?”

老板总归是不太放心,话语之间隐含着试探与不安。

风沁卓尔一笑,情知这样的担忧,也是在情理之中,当下又点头,道:“老板说得对。等这风头一过,我们就走。你看,我一介书生,也手无缚鸡之力的,倒是要麻烦老板提桶水过来,洗漱一下了。”

手里又一锭银子递过去,老板眼睛大亮,却又有些不敢收。又一顿推辞之后,在风沁的坚持下,终于欢天喜地的拿着出去,彻底的将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一介弱书生,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可能去杀人的。如此说来,他们还真是落了难,碰上了一些肮脏事,所以才不得不来他这小店稍稍躲避一下。

既如此,那他还怕什么呢?

立时亲自去烧了热水,又提到风沁暂住的客房里,脸上的皱纹,笑开得跟一朵花儿似的。

“来来来,客官,这是热水,您先用着,一会,小老子再去烧些饭菜来,你们兄妹也好填填肚子,还有,如果需要什么衣服的话,小老儿这里正好是成衣店,只管挑了便是。”

转眼赚了两锭银子,又确定了这兄妹俩不是什么匪人,老板的态度,自然是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那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既如此,那便多谢了。”

风沁温润作答,言谈举止之间,将贵府公子的文雅气度,顿时表露无遗,以至于,这老板就更加不会怀疑什么了。

果然是大家出来的公子小姐,就是与常人不同,只是可怜,老天不长眼,怎么就被那些坏人给惦记上了?

老板心里腹诽着,唠唠叨叨的又说了一些什么,终于出了门去,风沁的耳边安静了,同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老板,也未免太热情了些。

转过头,拿了盆,洗了凉水帕子放在婉溪的额头,她刚刚定是被吓得不轻,那般脑浆迸裂的场面,便是个大男人见了,也会吓得腿软,何况她这个小女子?

心下想着,风沁的唇角噙了柔柔的笑。

窗门“咯吱”一响,沈浪俊美迷人的脸映入了眼底,风沁收了笑意,风淡云轻的抬眼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沈浪眉心一压,哼着声道:“我走了是我的事,再回来也是我的事,跟你有关吗?”

他看这个风沁,是越来越不顺眼。

虽然他们之间关系不错,但是……自己兄弟的女人,也没这么个抢法吧?

风沁笑笑,眼里有着了然,“酒楼的事,是你做的吧?”

那一个死人,不止吓倒了别人,更是吓倒了这个看似胆大包天,实则胆子极小的婉溪小奶娘。

“是我做的!他们该死!”

沈浪坦然承认,“既有勇气来盯梢,就要有猝死的准备!”

他眸光寒厉,难得生怒。

风沁摇头,“他们真是死得冤,就这么成了你了出气筒。”虽然外面看来只死了一个人,但是以沈浪的手段,那几个负责盯梢的人,估计全死了。

想着,又同情的叹一口气,看向仍旧昏迷不醒的婉溪小奶娘,沈浪这是得了她的气,然后没地儿发泄,直接撒到别人身上了。但没想到的是,婉溪也跟着遭了殃。

这也算是,错有错招?

风沁忽又灵光一闪:“你是故意吓她?”他刚才看到街角处闪过的那个人影,像他。

“你说呢?”

沈浪吊儿郎当,风沁无语的压了压眉角,“你最好别让她知道!”

杀了人,故意丢到她的面前,这丫头要是知道了,估计会直接抄把板斧,追着沈浪与他拼命。

沈浪耸了耸肩,笑得无无良:“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她又怎会知道?”

除非,这小子去告密!

风沁:“……”

他就知道,沈浪这混蛋,绝对要拖他下水!

天将黑透的时候,婉溪醒了过来,沈浪第一时间上去慰问,婉溪的脸色惨白惨白的,看到他,就像见到鬼一样,放声尖叫着:“你别过来!你,你滚!滚!”

她一看到他,就想到那一幕脑浆迸裂的场面,红的,白的,糊成一团。

她害怕,惊恐,恶心,厌恶。

换句话说,她看到他就想吐!

这完全的变成了心理疾病了。

当然了,沈浪压根不会想到这里,他只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婉溪,你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吗?”

婉溪眼睛瞪着他,像仇人一样的仇恨着他:“滚!我不要与杀人凶手在一起!”

她叫着,恶狠狠的赶着他,沈浪顿时满脸黑线,想碰她又不敢,只好求救似的看向一边玉树临风的风沁,道:“这,她怎么回事?”

风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你吓着她了吧!”

这个吓,并不是“吓”本身的意思。风沁说得含蓄,沈浪也自然明白。

他脸色一变,扯了风沁到一边,压低声音的问:“你告诉她了?”

“没有!她是潜意识里,对你产生了抵触之感。”风沁的声音温温凉凉,听上去还有一种风淡云轻的感觉,沈浪却是脸色难看的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幸灾乐祸!”

风沁摇头,“没有,我只是很客观的告诉你这个事实。”

表情很诚实,眼神更真挚,沈浪不信:“是你的把戏,还是她的把戏?”

抵触之感?

骗人!

风沁默然:“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总之,她现在不能看见你。”

言下之意,你有多远滚多远。

沈浪顿时怒急:“风沁!你别以为你是我……”冲口而出的话语,又在他清凉的目光注视下,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风沁淡淡的道:“沈浪,祸出口出,你该知道,有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看一眼门外,天色全部暗将下来,店老板敲开门,亲自带着一些热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招呼着三人道:“来来来,公子,小姐,趁热快吃!这些菜色全部都是新鲜的,绝对好吃。”

嘴里不停的自夸着,看起来像个话唠。

风沁心知他是看在那两锭银子的份上,所以才这么热情。但市井百姓,哪一个不是如此?

这家成衣店的老板能够好心的让他们躲这些时间,他已经很感激了。

于是,风沁一直耐心的听他唠叨完,这才道:“老板,真谢谢你了,还要麻烦帮我们再准备三套衣服,一会吃完饭我们就离开。”

又一锭银子递过去,老板连连点头,急忙将饭菜放在桌上,眉开眼笑的去了。

沈浪道:“靠得住吗?”

下巴挑着那些饭菜,现在情况比较特殊,防人之心不可无。

风沁点点头:“你可以试试毒。”

走到桌边倒了碗水,先递给了婉溪,柔声哄道:“溪,不怕啊,有我在这里,没人敢伤害你。”

轻轻伸手,将她拉到跟前,慢慢的哄着。

刚刚他跟沈浪说话的时候,她倒是不哭也不闹,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但凡一见沈浪有所动静,她下意识的便会浑身僵硬,就像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一般,对自己的敌人,充满了绝对的警惕。

沈浪简直想要跳脚了!

这特么算什么事?

就不过杀个探子而已,到她这里,就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

但不管他怎么想,这一次,他终归是没敢去骚扰她,甚至连靠近她三步之内,都是问题。

风沁虽然满意这个结果,但却是有些心疼。

沈浪,到底也是与他有着非比寻找的特殊关系啊!

吃过晚饭,已经到了半夜。

通往外面的城门已关,城墙上全是林立的火把,上弓的弓箭。

满身铁甲的士兵轮番在城墙上守着,那在夜色之中散发着点点寒光的铁枪令人十分介备。

“能出去吗?”

三人一行匿迹行在城墙根下,婉溪低低的问,额头上隐有汗意。

“不能!”

沈浪极快的接口,面有喜色,这丫头,终于不再记恨他了吗?

婉溪却看也没看他,只是将眼睛看向了风沁。

经过了努力的心理克服,她虽然不再那么特别的排斥沈浪的靠近,但仍旧不愿意跟他说话。

沈浪无法,只得转向风沁道:“如果我们杀出去,会有几分打算?”

风沁看看天色,再看看城墙:“你能出去,我与溪,会死在这里!”

城这么高,墙又这么厚,除非轻功极好身手极好的人,才能险之又险的冲出去。

而他现在,身中蛊毒,又有婉溪这个不会武功的人,要杀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天一亮,我们还能出得去吗?”

沈浪有些急了。

他倒不是怕死,而是怕,没有任何意义的死在这里。

这些年,韦皓派了无数的人手明里暗里的监视他,想必早就怀疑了他的身份。而且,他白日里又杀了几个探子,这事情,韦皓估计已经知道,再拖下去,他们三个都会死这里。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风沁淡淡的看着一眼,恍若嫡仙一般的身姿,便是在这样夜色弥漫的夜里,也仍有一种说不出的绝代风华。

婉溪抬手一压:“好了!都别争了,既然出不去,那就在这里城里先住一阵子吧!”

古语有云,越是危险的地方便越是安全。所谓灯下黑,便是这个道理。

不过,在住下来之前,还要去做一件事情。

当夜,城门失火,死伤了无数人。

有乘乱出城的乞丐,也有乘着夜色,想要混进城来的别国奸细,都在这一个起火的夜晚,变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若说血流成河,未免太过,但这样的惨状,也足够惊动举国上下。

此事不到天亮便被快马飞报到宫里,韦皓接到情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有没有发现禁地云楼主人的踪迹?

只要那个人尚未离开,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回皇上,暂时没有发现。”

月冷殇单膝跪地,冷静的道,“属下认为,这次城门失火,正是禁地云楼所为!”

或者,还有那个奸诈狡猾的小奶娘!

影无双因为失职之罪,被关入大牢,花玉容为了帮影无双说话,同样被盛怒的皇上关入大牢,现在,四大暗卫,只剩下了他与风逐命。风逐命贴身保护皇上走不开,外面的一切事情,都是由他在打点。因此对于这次城门失火之事,他是心知肚明。但这心里,也同样的怨恨冲天。

若不是因为这些人,影无双又为何会受到这些牵连之罪?

月冷殇眼底闪过一抹狠戾,随后便是一种心痛的温柔。

韦皓没有看到,他冷哼一声,将桌子一拍,怒道:“暂时没有发现是什么意思?朕要的是他们完全没有离开!你不明白吗?!”

那样的男子,拥有谪仙一般的神韵气质,无论是智计还是手腕,必将是他的心腹大患。

一旦漏网,将永无宁日!

月冷殇将唇抿紧,脑袋扎得更低。

皇上要的是什么,他很清楚,可是,他没有立场去回半个字。

“没用的东西,滚!”

韦皓的怒火更甚,一脚踢翻了旁侧的黄金衣架,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

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有自己可以信得过的人,来陪自己大声纵骂,喝斥,哪怕是吵一架,都好。可怕,他这个位置,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清冷孤寡。

看似尊贵,实质却是天底下最寂寞的人。

月冷殇行了一礼,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只剩韦皓一人,气喘呼哧的跌坐在描绘着栩栩如生的金龙软塌之上,天子的威严,看起来倒是更提升了几分,可借着昏黄的烛火,细看他的眉眼,却是掩不住的疲态。

一夜之间,便是风云突变。

他最深爱的女人,要拉着他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并非是亲生子,但从来是一视同仁的儿子,与他反目成仇。最让他感觉坐立难安的是,那个一向病病怏怏,身中蛊毒的风沁,居然胆大包天到私自下云楼,逃出宫去!

他,难道不怕毒发身亡么!?

韦皓眼中闪过一抹戾气,“蓝一!”

门开处,蓝一应声而进:“皇上。”

韦皓召他过去,低低的道:“有件事,你去帮朕办一下……”

低低的吩咐完,蓝一顿时激动:“皇上,您这是要一举歼灭吗?”

韦皓沉沉点头:“引蛇出洞,合而围之!既然这个人无法被朕所掌控,那么,朕宁愿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