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下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这会子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瞧着里头,四下里议论纷纷,“怎么大小姐火急火燎的,平日里也没瞧她这样的。”
“怕不是那桂枝姐姐病重了?”
“还桂枝呢,你忘了,她先前是怎么挑事儿来给咱们大小姐穿小鞋的了!”
十七拔开人群,跟着进了屋,屋子里桂枝吐了好些血,白华英替她诊着脉,神色冷峻,十七瞧着有些懵,“这是怎么回事?”
白芷眼神虚晃了晃,“谁知道呢,先前请大夫过来瞧了,大夫说她是伤及肺腑,人都快不行了。”
白华英诊了半刻,松了手,凝着那暗黑的血,叹了叹气,“她伤得重,翠青,你按着先前给战公子的方子,给她照着抓一幅药过来。白芷,你就在外头煎,别让旁人再接触到这些药。”
白芷一听直皱眉,“小姐,桂枝先前对你可不好,如今你何苦还要这样救她。”
“奴仆本就违背不了主子的命令,她要做的事,也不过是她主子的意思,我又何苦去为难她,白芷,你也是老太太院里过来的,如今府里出了这样的事,你也多费些心。”
白芷只当白华英是夸了她,不由喜道:“小姐放心,如今秀心姐姐不在,奴婢自然会替秀心姐姐好生伺候小姐,奴婢这就去捡药。”
她同翠青一道出了门,十七见她似有话要说,便出去了,守在外头,谁也没让进,临了还抬头看了眼守在外头的暮成,挑了挑眉,到底还是在小姐身边好,不必在屋顶上风餐露宿。
屋子里忽的静了下来,她取了银针,在桂枝的眉心扎了一针,淡道:“人都已经走了,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也可以说了。”
桂枝猛的咳了两声,气息不稳的睁开眼,泪盈盈而下,“大小姐何必救我,我如今早没了利用价值,不如让我死了的好。”
“你就不怨我将你打了发放出去?”白华英顶着冲天发髻,像个孩子似的,可眉眼间的她沉稳令人不敢小觑。
桂枝压抑着嗓子,泪如雨下,“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但大小姐若是想知道别的事,恕奴婢不能如实相告。当初她将奴婢带进府里,对奴婢有恩,奴婢断做不出出卖恩人的事。”
白华英替她将被子掖了掖,淡道:“我想知道的事,自然有旁的法子,你若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看样子,芹小娘是知道她在查她母亲故去的事情了,如今起了防备之心,才会对桂枝痛下杀手。
桂枝见她不再追问,有些意外,“多谢大小姐,往后若是有奴婢用得到的地方,奴婢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白华英垂眸,理着帕子,细想了想,“待你好了,你若是想离开白府,到时候去翠青那儿领些银钱,寻个安生立命之所。”
桂枝一时感动不已,咬着牙哽咽着道:“奴婢做出这样的事来,大小姐何苦还要来救我。”
“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也知道,但我也需要求证一些事,你不必说,只须点头,或者摇头就是了。”白华英没想到,芹小娘竟也有这样忠心的人。
桂枝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若是旁的事,奴婢定知无不言,但……事关先大娘子一事,兹事体大,大小姐,你还是不要再查下去了。”
“我自有主张,我问你,那日府里下人挑事,到底是不是你。”白华英也知道这姑娘的性子是个刚硬的,查不出来什么,不如换个方向再问。
桂枝咬了咬牙,摇了摇头,“芹小娘原本是打算做这件事的,给大小姐一些难处,可奴婢还没来得及吩咐,这件事就发生了,当时……也是奴婢一时心急,以为是芹小娘吩咐了旁人做了。”
若不是当时老太太过来了,将芹小娘护下,只怕那会子芹小娘也免不了要受罚。
“不是你做的?”这府里除了芹小娘,就只有老太太与大娘子了。
“奴婢没来得及。”桂枝的身体大伤,说了几句话便有些上不来气,加上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处,一时脸色煞白,浑身发颤。
“宝珠说,你先前喝的药里,有人下了些东西,你不如与我演出戏,查一查。”看来这府里的关系错综复杂,每个人的身上都背负着不少东西,要整顿白府,就必须从她母亲的事情开始彻查了。
“那日白芷端了药来,我心里难受,没来得及喝,大小姐,这府里头有人要杀我,我寻思,与先前在府外的那一拔人是一起的!”她心里是有数的,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不急,这出戏演完了,自然就知道是谁下的药了。”她拔弄着手中的玉佩,这玉是封家母亲给她的,一直戴在身上,如今时间久了,竟也习惯了。
“多谢大小姐。”桂枝颤颤巍巍的要起身,被白华英一把按了下来。
“你体内确实是有毒的,只是这毒性慢,老鼠小,自然喝了些就去了。这些日子你就在府里好好休养,到时候我再寻个旁的由头,将你送出去。”她拍了拍桂枝的肩膀,起身出门。
桂枝躺在床上,手紧紧的握着,她一无所有来到白家,为奴为婢这么多年,如今没了利用价值,就被抛弃了!
这二十年来的许多往事,如同戏影一般在放着。
白华英去了外头替她瞧药,她心里是感激的,可她也知道,她在白府是呆不下去了的,今日是下药,明日后日又定会有旁的法子要杀她。
她哽咽着咽了咽口水,侧过头瞧见白华英正在指导白芷煎药,翠青从外头进来,扫了眼桂枝,冷哼道:“我家小姐可比不得你跟着的主子,是个没心肝儿的!”
桂枝擦了擦嘴角边的污血,“我在小娘身旁伺候了这么多年,她断不会这样待我,这里头想来是有误会。”
同为下人,如今她是一个弃子,可弃子也想在另一个棋子的跟前硬气一些的。
“这可真真是天大的误会!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如今我家小姐将你救了回来,芹小娘若是得了消息,只怕又要找我家小姐麻烦了,到底不是你主子,你也不会这样来心疼人。”翠青将屋子里脏了的被单换了,阴阳怪气的。
她历来就不喜欢桂枝,先前仗着有芹小娘,对自家小姐就没好过,如今出了事,她家小姐菩萨心肠将她救了,她还要藏着掖着!
桂枝侧过脸去,不再与她争执。
翠青一时觉得没意思,抱了东西便打发了人去洗了,白华英瞧着那药,白芷看得很仔细。
“这些日子,她的药都是你煎的?”白华英坐在一旁,拿了一包药闻了闻。
白芷扇风的手顿了顿,讪笑道:“是,奴婢先前也得过她的恩,权当是还她了,小姐,是不是先前奴婢的药煎得不好?”
“甚好。”白华英将药细细的收了起来,这药是翠青抓的,没什么问题,那么问题就出在白芷煎的药上了。
她呆了片刻,翠青便过来了,说是有几笔帐对不上,白华英急匆匆的便去了,白芷四处瞧了瞧,见四下里无人,又拿出一包药,悄悄的朝里头洒了进去,迅速将药重新盖上了。
翠青躲在暗处,瞧着白芷这动作就要冲出去,“想不到咱们千防万防,这贼还出在自个的府里,小姐,她这样吃里扒外的,就该打一顿好板子,将人赶出去。”
白华英一把将人拽了回来,温声道:“此事也不急,再等等。”
“等什么!还有什么可等的,这可是证据确在!我真是没瞧出来,先前她打听着二哥儿的消息,悄躲在二哥儿必去的路上送荷包呢!她如今做这些,定是为了讨好芹小娘,将来好给二哥儿当个妾室,我呸!真是不要脸!”
翠青先前怯生生的,如今跟着白华英以后,有了好些底气,连骂起人来也利索了。
白华英瞧着骂骂咧咧的翠青哭笑不得,“你急什么。”
翠青黑着一张脸,瞪着白芷咬牙切齿,“咱们府里可是清清白白的,哪能让这样的人坏了咱们的名声,小姐,这白芷可万万留不得!”
白芷端了药进了里屋,没一会儿,便听得白芷一声尖叫,急匆匆的从里头跑了出来,神色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