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英微微颌首,端了桌案旁的菜吃了起来,“只能调回来了,眼下上京的局面还需尽快安定下来才好。”北境那边虎视眈眈,是所众所周知的,眼下这样好的一个机会,怎么会轻易的放弃?只怕是又要作夭蛾子了。
璟王揉着眉头,显得格外疲惫,他靠着椅子,神态慵懒,“近来北境那边,已经有动向了,等疫情一过,我就要着手准备去北境。”
“嗯。”白华英扒着饭,默了片刻,忽的又抬头看他,“用过饭了吗?”
“这几日忙碌,哪里顾得上。”璟王端起另一只碗,也跟着她一并吃了起来,诺大个营帐,与外头的嘈杂声隔开来,这是城北一处难得安静的所在了。
用过饭后,璟王陪她坐着烤火,她拿了些书籍在翻看资料,脚搁在碳盆边烤着火,脚板都被石子磨伤了,这会子又疼又痒,拿开火源又觉得湿冷,一时格外不舒服。
璟王见状将她的脚抬到了膝上,用斗篷裹了起来,白华英惊诧的想缩回来,却被璟王死死的握着,“研究方子要紧。”
白华英又将注意力放了回去,外头魏忍冬忙得脚不沾地,璟王带来的人悉数去砍了树,搁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来来往往的大夫与巡卫这才好走了些。
夜至三更,外头的寒意越发的盛,好些人硬撑着,等着白华英的药方子,死去的人也减少了些,魏忍冬这才稍稍歇息了片刻,拖着疲惫的步伐过来,一撩开帘子,就瞧见昏暗的灯盏下这两人的姿势,不由怔了怔,又退了出去。
白华英见璟王竟然睡着了,脚也不好动,便朝外头的魏忍冬低唤道:“进来吧,不碍事。”
魏忍冬这才转身进了营帐,他扫了眼睡得沉沉的璟王,拿了椅子在白华英另一边坐下,揉着腰道:“头一次知道,当大夫是个累人的活计,啧,当初师父还说什么救人的功德多大多大,被他给忽悠咯,啧,真不愧是个老狐狸!”
白华英哭笑不得,“累坏了吧?可用饭了?”
“草草的扒了几口,唉,刚又送走了几个人,没什么胃口,再这样下去,这城北可就不剩多少人了,不过你新发下来的方子,倒是有些用处,先前一个时辰就要走几十号人,如今也就几个了,那几个我瞧过,都是些体质弱的。”魏忍冬见碗里还有个土豆,拿了过来,搁在碳盆上烤了烤,扒了皮就吃。
“方子,倒是有些眉目了,只是咱们还得找人试药。这药有些凶险,若是师父在就好了,以他的医术,定然能瞧出来。”白华英揉着太阳穴,手里还拿着毛笔,这些日子她扎了许多的针,手如今都有些发抖了。
魏忍冬瞧了很是心疼,“咱们带过来的人里,也有好几个已经染上了,你那个叫白芷的,还有那个叫宝珠的,如今也染上了。叶小姐近来有些烧,是累着了,倒是没被染上,也隔开来照顾了。”
前头乱糟糟的,一乱就容易出事,如今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没成想自个的人也传染了。
“不是都隔开的,怎么会染上。”白华英捏着笔,心里有些慌。
“是有个孩子染上了,喊疼,将她们身上的面罩摘了下来,没多久就开始不舒服了,荣王如今病重,人也挪了过来,不过说来倒是有意思,皇后在营帐外头设了个帐子守着,也不曾进去瞧过,只是让人隔着帐子传消息,想是怕染上了。”魏忍冬说着营帐外她不在的这段时间的事儿,不由透出几分鄙夷。
“还真是难时见人心,呵。”魏忍冬嘲讽的笑了笑。“这几个方子,你看看。”白华英将方子递了过去。
魏忍冬接过看了一眼,吓一跳,“这……这里头的药,会不会太狠了点?不如先将药剂量放缓些试试。这一次到底不比豫州的时候。”
白华英将脚收了回去,搁在碳盆边,“眼下要找人试药,才能知道合适的剂量。”
“你那个叫宝珠的丫头倒是说了,愿意以身试药。”魏忍冬将方子反复看了几遍,心里有了数,但试药……也要找着合适的人才好。
“那位大爷呢?”白华英端起汤盅喝了两口,握在手里暖着手。
“没熬过去,方才送走的人里头,有一个就是他。”魏忍冬叹了叹气,大夫要面对的本就是这生死无常的事,先前他医过太多人,每个人都活着,这一回与豫州的疫情,让他大受打击,痛恨自己学艺不精!
白华英一时缄默不语,其实像大爷那样的人,不计其数,每一个人都想活下去,可各路大夫,宫廷御医,各路人都使出了浑身的劲在这儿熬着,能熬下来的,又有几个?
魏忍冬盯着那雕刻着麒麟纹样的碳盆子,又防备的看了眼璟王,见他好像睡得沉,这才小声的朝白华英道:“赵斯年那畜生,也送过来了,这倒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不过他有一群人照看着,我不好下手,不如就从药方子开始,这么多人都走了,他染上了,我就不信他能活下去。”魏忍冬是个记仇的人,当初看似不在意,实则处处都想着搞垮侯府。
赵斯年再如何,如今也是手握重权的世子爷,谁又能真的将他置于不顾?这会子守着的人就有好几批,生怕有人对他不利。
白华英紧了紧手中的笔,冷笑道:“生死有命,能不能撑下去,全凭他自己的造化,让他在疫病里死了,倒是便宜了他,这仇我自会去报。晚些我过去看看。”
魏忍冬见状附和道:“是,生死有命,这小子我看他命就该交还到你手里了,这就是因果报应,想想都觉得痛快。”
白华英不置可否,将笔搁在桌案上,“眼下,只有试药了,先带我去见见宝珠。”
她撑着身子起来,脚一疼险些跪下去,璟王猛的抬手扶了她一把,将她带进了怀里,“你脚伤严重,少走些。”
好家伙,合着他一进来这货就醒了?这会子装睡听了他们讲了半天的话!!亏得他没说什么违心的,要不然,以璟王的手段,捏死他的心都该有了。
魏忍冬咧嘴笑了笑,“王爷,你这是醒了?这一觉歇得可好?”他有些心虚。
璟王将白华英拦腰抱了起来,朝外头唤了一声,“烨罗。”
烨罗推着一副小巧的轮椅进来,那轮椅的轮子设的很宽,就算是石头的路面,眼下被木板铺平了,也不碍什么事了,璟王将傻眼的白华英抱到轮椅上坐下。
白华英尴尬的要起身,“我又不是不能走了,只是伤了脚罢了,怎么还要坐上轮椅了,我就是去看看宝珠,去去就回。”
璟王将她困在轮椅里,附身瞧着她,目光凝重,“在脚未好之前,就坐在轮椅里,十七,你来照顾她,她若是脚沾了地,你就断自己的脚来赔罪。”
十七只觉得背后一寒,望向白华英面露苦色,“小姐,你还是坐着吧,这外头的路都弄好了,不会再伤着脚,你脚上的药都是好药,不出三日就能好起来了,不如就忍了这三日,属下就是小姐的脚,小姐说去哪属下就去哪。”
白华英忍不住扶额,“先去宝珠那。”她这个样子走出去,外头的人只怕会心里不安。
璟王推着她出了营帐,白华英戴好了面罩一应防护的物件,这才去找宝珠,但璟王推着白华英的模样,被许多人看进了眼里,众人顿时那点子八卦之心又烧了起来。
宝珠这会子在营帐里躺着,在她身旁的,竟然还有白芷,二人这会子正在聊着天,宝珠气若游丝的苦笑,“你我争了这么久,如今也一起躺在这儿了。”
白芷咳了几声,笑道:“我可不比你,我要好好的活着继续伺候小姐!你若是能争了这一口气走在我后头,那我也服了你了。”白芷娇艳的脸上挂着一丝不安,担忧的望向宝珠,共患难的这段时间,将二人这些年的矛盾与争斗都抛去了九里地。
宝珠哽咽着直咳嗽,一丝血从她嘴边渗了出来,白芷吓得坐了起来,撑着身子挪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脸,“宝珠!你我可是一起入白家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小姐这么好,定会救咱们的!”
白华英见宝珠这样顿时急眼了,忍着脚上的痛冲了过去,扣着宝珠的脉像,目光沉重,“她躺在这儿多久了?可用药了?”
宝珠一见白华英,泪如泉涌,握着她的手,张了张嘴,“小姐……”
白华英按着她,急匆匆的拿出针来,“别说话,有我在,你要好好活着。”她熟练的往宝珠的身上下针,这一套动作她早已经练了无数次,如今每一个动作都熟练在心。
魏忍冬站在一旁,瞧着她微微颤抖的手,有些不明白,不过是个丫鬟而已,何故要这样紧张,毕竟当初连素秋都背叛了她,如今她还能这样去信任一个丫鬟不成?据他所知,这个丫鬟曾经也是要害她的。
白华英下了针,宝珠咳出一口污血,整个人状态好了些,她握着白华英的手,嗫嚅着唇轻声道:“奴婢蒙小姐相救,如今若是要人试药,就让奴婢试一试吧,左右是个死,奴婢…想求这一线生机,还请小姐成全。
白华英见状心疼不已,“宝珠,那药如今还未给任何人喝过,若是有个万一……必死无疑。”
她笑道:“奴婢这条命,本就是小姐的了,若能为小姐所用,也算是物尽其用,没白来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