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时,上京的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热络不绝,马车前头热闹得很,有个乞丐指着那小店子骂骂咧咧,“你知道本王是谁吗?你就敢拦着本王!”
“你若是没钱,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成。”店家站在门口,横眉冷目的。
荣王气得不轻,“当初本王在你们店里花了多少钱,如今一顿饭都不让吃?我不过是被贬作庶民,可我父皇到底还是当今天子。”
“走吧走吧,你要是荣王,那我还是璟王呢。”店家将他推了推,这荣王一个踉跄,顿时跌在了马车前,他骂骂咧咧的爬了起来,一抬眼瞧见了靖安伯爵府的马车,顿时眼前一亮。
翠青坐在车头,瞧着眼前衣衫破烂的人,忍不住给了两文钱,“拿去买些吃食吧。咱们还要赶路,劳驾让一让。”
荣王拿着两文钱丢回了马车上,气呼呼的,“拿了你的钱打发叫花子呢?本王要见你家小姐,你叫她下来见我!”
白华英见状挑开了帘子,那张脏兮兮的脸忽的凑了上来,“请我吃个饭,你的那些小秘密,我替你藏着。”
白华英于灯盏下将这张脸仔细的看了看,狐疑道:“你是……荣王殿下?”
他摆了摆手,“我如今就是个庶民,身无长物,别提什么荣王了。”他在牢里受了刑,后来又被赶了出来,衣衫褴褛,身无分文的,因着他是个谋逆的,所以谁也不敢与他相交,昔日里捧着他的,如今都敬而远之。
白华英:“……”方才他同店家可不是这么讲的。
“去,去樊楼。”他一屁股上了马车,坐在白华英的身旁,拿了茶抿了一口,见那桌案上有点心,顿时一手拿了一块儿吃了起来。
白华英怕他噎着,倒了盏茶给他,“殿下慢些,别噎着。”
荣王抿了口茶顺了顺,坐着的时候,依旧是通身的贵气,“旁人见了我,躲都躲不及,你就不怕我?你若与我走得近了,万一再背上个谋逆的名声……”
白华英瞧着他,递了帕子过去,“你觉得,王爷会谋逆吗?”
若是璟王有不臣之心,那也不过是一翻手的功夫,荣王叹了叹气,“这天下,谁坐我都不服,可若皇叔愿意坐上去,我却是一万个服气,想来我母后也不会生出篡位的心思,算了,如今不提也罢。”
谁都可能谋逆,但璟王不可能。
荣王懒洋洋的靠着车窗,视线落在她身上,神色淡淡的,“我如今也无所求了,就这样做个平民百姓也没什么不可的。”
白华英见状笑问,“那…殿下可有什么打算?”
“行了,你也别唤我殿下了,我叫顾锦荣,如今顾姓是配不上了,就从母姓吧,改作林锦荣好了,你往后唤我……荣弟好了。”他原以为阿瑶是个宫女,如今才知道,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是荣王如今也再没有了往日的念头了。
白华英领着她去了樊楼,樊楼里如今灯火通明,她与荣王下了马车,领着他上了雅间,u003d荣王这一声的伤与邋遢他也无所谓,挑了个主位一屁股就坐下了,“把你们店里最好的吃食都给爷上上来,再来半斤酒。”
白华英见状也只是笑笑,“王爷慢用,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
她拿了张银票悄悄的压在茶盏底下,起身往外走,荣王转身瞧着她,“阿瑶,若我还是荣王,你可愿意嫁给我?”
白华英转身瞧着他,笑道:“无论你是不是荣王,我都不会嫁,再说了,过些时候,你可就该唤我一声婶婶了。”
“切,我如今可不是皇室中人了,你这辈份,我可不认。”荣王坐在软塌上,枕着双手,懒洋洋的。
白华英的视线从他那双未着鞋的脚上扫过,那双脚生了冻疮了,还渗着血,冻得不成样子,但她也没多说旁的,只打趣他,“我倒是觉得,殿下若有志向,也可从军,也可重新科考,毕竟官家只说让你作庶民,又没说庶民不能科考自己博个功名。”
荣王猛的坐起身,瞧着白华英两眼放光,“是这个理!”
菜从外头排着队的送了上来,摆了满当当的一桌,璟王见状掏出了块玉佩扔给她,“我不白吃你的,这玉佩赠你,他日,允许你拿了玉佩来,提一个要求,哪怕是要我性命的,我也能做。”荣王说这话的时候,手里一手一个鸡腿,吃得正欢快。
白华英瞧着手中的玉佩,笑道:“心愿就不必了,我且替殿下手着,待殿下将来荣归故里,我再双手奉上。告辞。”
白华英转身出了门,谁料撞上了璟王,在璟王的身旁还站着个明艳动人的女人,她见了白华英,柔柔的福了福身,“妾见过郡主。”
白华英却只望向璟王,“真是巧,王爷怎么在此?”
璟王抬手将她的簪子扶了扶,“可用饭了?”
白华英轻笑道:“用过了,来这儿见了个故人,这就回去了,这位姑娘是……”这姑娘生得明艳,一袭红衣,十分亮眼,眉宇间透着些英气。
白华英身旁的翠青小声道:“这是王府的妾室。只此一个,前些日子说是回了娘家,如今又回来了。”
她朝白华英福了福身,与璟王低声道:“王爷,妾去雅间等侯。”
璟王微微颌首,领着白华英一并去了雅间,他小心翼翼的瞧着白华英,生怕她生气,进了雅间,白华英发现雅间还有旁的一些人在,她不由狐疑道:“王爷这是……”
璟王拉了她坐下,“这是王妃,与本王夫妻一体,往后若有要事,不必防着她。”
那位英气十足的姑娘见状笑道:“王妃别生气,妾只是佯装的,并非真的是王爷的妾,此番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几人一一与白华英见了礼,白华英笑道:“王爷做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我本无心问,只是,若我没记错,这位妹妹先前似是去了边境。”
“是,边境如今多动荡,妾是追查探子,一路查了回来。”她站得笔直,身姿似个军人一般,十分可靠。
白华英望向璟王,有些狐疑,“怎么会有这么多探子?只怕战事要起了。”
“是。”这妾室讪笑了笑。
“既是国事,你们谈吧,我就不叨扰了。”她站起身,璟王见状叮嘱了几句,又吩咐了酒楼里的打包了几个白华英爱吃的菜让她带回去,这才让她走了。
夜色深深,璟王沉着脸,与手下议事。
白华英回了马车里,猛的想起今儿本与母亲商议好要去那贺家瞧瞧,如今这事儿也耽搁了,天色渐晚,只能明日再去了。
白华英回府时路过白家,白家如今还挂着灯盏,一个削瘦的身影披头散发的蜷缩在侧面巷子的角落里,白华英也没注意,拿了璟王给她备的点心尝了两口,眼底笑意都要化了。
那巷弄里蜷缩着的人目光幽幽的睁着,白府后院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白秋兰大着肚子从里头出来,见了那角落里的人,微微皱眉,“哪里来的花子,打发了去。”
那人突然抬起头来,猛的朝白秋兰扑了过去,“嫂嫂,我是妍捷啊嫂嫂,我如今……被白华英这个贱人欺辱,无处可去了。”
白秋兰本来不想惹事,但见她骂白华英,心里顿时觉得舒坦不少,她扫了眼四处,“你随我进来,切记,不要惊动了府里的人,如今我父亲和哥哥还在牢里。”
“好好好。”赵妍捷搓着手,跟着白秋兰悄声声的回了里屋。
赵妍捷拿水净了面,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嫂嫂,这个孩子……如今还好好的吧?”
“好着呢,大夫说我如今月份大了,若是打了,只怕我也活不成了,我祖母的意思,是想将这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再作处置
。”白秋兰抚着肚子,眼底是焦虑。
“那怎么成!我哥哥如今殁了,可孩子是无辜的啊!嫂嫂,你旁的都不必想,都交给我,往后我来护着你们母子两!你放心,白华英那个贱人,害了咱们侯府,我定不会放过她。”赵妍捷提起白华英,恨得牙痒痒。
“如今我这腹中的,都说是孽子,连我小娘也并不待见,也只有你了!”她先前若是嫁进侯府,若是侯府没有生出那些事来,那么她的日子必然是风光无限的!
“孩子的事,容我再想想法子!如今你们落魄至此,她却风风光光的嫁入璟王府,呵,简直痴人说梦!”赵妍捷见吃食上来了,捧着碗便猛吃了起来。
白秋兰在一旁瞧着,忍不住添了把火,“她如今可是郡主,不日就要做王妃了,我能有什么法子,我被困在这院子里,门都不许出,若不是为了寻你,我也不敢冒这样的险……”
赵妍捷将一碗面吃了个精光,连汤水也喝了个干净,这才开口,“你只管安心养胎,那个贱人的事,就交给我!她若是个妖孽,到时候可不是咱们要她的命,只怕整个天都,都得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