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白头南衡子

封府的庭院里头,夜色深深,封母这几天夜里总是睡得不踏实,药用得也不大好,所以白华英这段时间就住在封家了,魏忍冬与南衡正在给封母配药,白华英坐在一旁守着封母。

封母死死的拉着她的手,生怕一转眼她就没了似的,“明儿,我的明儿,你可要陪在母亲身边,你哪也不要去,外头都是些坏人,你就留在我身边。”

白华英半搂着她,心如刀绞,“母亲宽心,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你瞧,我身上好好的呢,没有什么坏人,外头的坏人都让哥哥赶跑了。”

封母半睁着眼,她闹了许久,如今是困了,见封温城从外头进来,这才放心了些,“那就好,那就好,城哥儿,锦明可是你嫡亲的妹妹,你要护着她,死也要护着她,明白吗?”

封温城进了屋,听着这话,心下狐疑着,握了她的手,“母亲放心,没有人能伤了她。我与父亲都会护着她的。”封母神情憔悴,她是亲眼见过当年泡在水里死了的那具尸体的,如今每每梦回,都是恶梦。

封父见她睡过去了,将她轻轻抱了起来,朝白华英叮嘱道:“她睡下了,你们也去歇息,别熬夜了,当心自己的身子。”

白华英拿了一个香囊放在封母的身上,“这是我与师兄新研制的安神香,你让她随时戴在身上,或许会好一些。我就在隔壁的屋子里歇息,若是有动静,只管唤我。”她是个极孝顺的人,心疼父亲,也心疼母亲。

“好孩子,你去歇着吧。”封父很是欣慰,抱着削瘦的妻子去了内室,将她安置下来。

魏忍冬拿了几个方子出来递给她,“义母的病情,不大好,打你走了以后,她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是疯疯癫癫的,见了谁都是这个样子,可今年的情形,似乎要更严重些了,不过你也别担心,有师父出马,不会有事的。”

白华英望向外头,忽的想起她死的那天夜里,也是这样的冷,风雪刮在人身上的时候,就像一把刀似的,让人生不如死,她紧了紧拳,深吸了口气,一切都过去了,封锦明早就死了,如今的她是白华英了。

“我知道,师父医术了得。”

“师父手里有一颗药,原本是奉给官家用以延寿的,可如今官家没有等到,师父将那颗药留给你了,以备不时之需,师妹,你若是放得下这上京的富贵世俗,不如就随我们走,去做个洒脱自在的人。”魏忍冬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提提神。

白华英抬手关了窗户,转身凝着他,“我早已经回不去了。”

她陷在复仇的泥沼里,事到如今,退无可退了,不是她不放过自己,是她的心已经静不下来了,她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了。

“啧,开个玩笑罢了,你苦着个脸干什么?天地逍遥,我才不想同你一起去赏呢,对了,国丧了,你与璟王的婚事,是不是又要推迟了?”魏忍冬想了想,心里头不免有些不安。

“嗯,估计要推迟三个月了,到时候你还来喝杯喜酒吗?”白华英坐到他身旁,伸手在碳盆边烤着火。

“不了,后三个月,我估计不在上京了,这喜酒,留着吧,等我回来了再单独与你喝。”魏忍冬瞧着这张与封锦明不一样的脸,怎么两个人就能这样像!

“也好,我等你回来,到时候定给你热热闹闹的接风洗尘。”白华英拿了茶盏与他碰了碰杯,眼里有了笑意,但不及眼底。她的这个师兄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她一直是知道的,可她从来不愿给师兄添加任何麻烦,所以一直都很有分寸。

“你……当真就非他不可吗?若是旁人呢?你也不考虑考虑?如今新皇登基,璟王手握大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同他在一起,往后也会有数之不尽的刀光剑影,师妹,我这次与师父特地回来,也是因为师父算出你命中有劫,你若随我们走,自可平安度过这一生。”话题忽然就沉重了。

白华英听着心头一跳,“我命中有一劫?什么劫?”

耳室里头配药的南衡走了出来,白发青衣,儒雅得宛如天上下来的谪仙,“自然是生死劫,丫头,那样的事,你还想再重复一遍不成?随我们走吧,云游四海悬壶济世,也是无量功德。”

白华英回头望向自家师父,愣了愣,“你的头发,什么时候白的?”

南衡在她跟前坐下,“该白的时候,自然就白了,你师兄说的不错,此番归来,一是为了官家,二来,是为了你,你的大劫就要来了,或可随为师去避一避。”

白华英心头有些不安,“避一避的法子,就是不嫁给王爷,四海云游?”

“是,王爷命中有煞,你与他在一处,往后是非还会有许多,丫头,为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弟子,自是将你视如亲女一般,你听为师一劝,待你母亲病好些,就随我走。去终南山。”南衡端起茶盏,拔了拔盖子却没喝,只是静静的瞧着这徒弟。

白华英默了半响,抬头瞧着二人,神色坚定,“当初王爷舍得下颜面与权柄,将我从勇安侯府里抬出来,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与一具尸骨成亲,若非我莫名其妙成了这白家女,王爷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这样一颗赤子真心,我不想辜负了。先头那么痛苦的劫数都过来了,如今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南衡见劝不过她,只得换了个说法,“你与璟王若要成事,其中必有诸多磨难,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想的很明白,他若待我一心一意,我也定不会辜负了他。”白华英顿了顿,抬头望着南衡,“若往后他敢辜负我,我会自己收拾了他,我不是封锦明了,也不至于弱得被一群鱼虾弄死在浅滩上。”

“成,既然你一心一意要同他在一处,那我们也把话放在这儿,他若是敢欺你,我与师父都不会放过他,咱们这些学医的,有的是法子不动声色的弄死一个人,也有的是法子让他痛苦的过这一生。”魏忍冬心里又急又气,可终究还是扭不过白华英,没办法,他太看重这个师妹了。

白华英笑盈盈的,“若是真有那一日,师父与师兄不必动手,我亲自送他。”敢背叛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她会一个一个的收拾。

“有你这话,我们也宽心些,行了,都去歇着吧。”南衡起身去了隔壁的屋子。

白华英一把拽住要走的魏忍冬,“师父的头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白了这么多?他才不过三四十岁。”

魏忍冬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道:“当时师父是算到了你的命盘有异象,连夜赶过去,可谁知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那时候没来参加葬礼,是因为师父气血攻心,从那以后身子就不大好了,也就是近些日子,知道你的事情以后,才渐渐又好起来了,师妹,师父是真心将你视如亲女。”

“我明白。”白华英抿着唇,瞧着外头南衡消失的方向。

魏忍冬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师父当年,与你母亲是有婚约的,可后来师父悬壶济世,救人未归,错过了大婚,你母亲取消了大婚嫁给了你父亲,但师父这些年一直将你视如亲女,他也一直未曾娶妻,师妹,那时候的师父也是一心一意爱着你母亲的。”

白华英站在原处,拔弄着瓶子里的桃花,“我听母亲提过一回,既然是一心一意,为什么大婚都会错过,一个女人大婚时男人不在场,她有多难过,要受多少闲言碎语?”

“可那时候师父在救人……”魏忍冬原本是想告诉她,深情也未必长久,轰轰烈烈的总是烧得最快,可这个话题怎么聊着聊着就偏了?

“救人?那人是要死了?要救很久的人?天下没有旁的大夫了吗?追溯到那些年,师父的医术还没有现在这样高,他救的不是旁人,是他的那位青梅竹马吧?师兄,两个人若是没有在一起,那一定只有一种原因,不够爱,无论是两个人不够还是一个人不够,总之就是不够!”

魏忍冬听懵了,“你这……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师父大婚都不出现,难道要母亲在屋子里等他一辈子吗?若是王爷这样待我,我是不会等的,也不会回头。”白华英又添了一句,“王爷也不会让我等!”

魏忍冬抹了一把脸,外头的风刮进来,刮得他脸疼,“成成成,你在理,自己心里有主意那是最好不过了,我与师父等国丧之后就要离开了,相聚的日子不多,你多陪陪师父。”

白华英见状朝他挤眉弄眼的,“你都这个岁数了,再不寻个好人娶了,将来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了。”

魏忍冬讪笑了笑,“有个姑娘,挺有意思的,若是有机会,介绍与你认识认识。”

“是吗?哪家的姑娘?要不要让母亲去给你提亲说媒?”白华英听着心里头高兴,凑了过去,一路跟他往前走,两眼发光。

“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她是住在村里的,你们这阵仗可别吓着她,成了,这事我自有主张,若是要娶她,定带来与你瞧瞧,她胆子小,你可别去吓唬她,赶紧去歇着吧,我黑眼圈都要搭到地上了。你高抬贵手。”其实没什么村姑,不过是他自个瞎扯的罢了。

魏忍冬回了屋子里,反手关了门,他长长的叹了声气,他这个师妹,是个不省心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人安心。

白华英站在门口,摸了摸鼻子,“小气!不就是多问了几句,我还能吃了她不成?你若是需要,记得告诉义母,让她给你提亲去。”里头没什么动静了,白华英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