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小娘回头看了眼白耀辉,光影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灯盏朦胧,他恨恨的锤了桌案一记,不知是烦燥的,还是后悔。
老太太甩开她的手,目光冷冷的凝着她,“这些年,枉费我为你处心积虑的算计,到头来,你竟这样不是东西,如今将这好好的家弄散了,你也甘了心了!”
芹小娘错愕的瞧着老太太,“我……姨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是在算计我。”
“你摸着良心想一想,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何曾对你有过半分算计!现下你倒先打一耙,如今左右我也时日无多了,由了你去吧,府里头如今也只有你一个了。咳咳咳。”老太太扶着柱子咳得厉害,一口血猛的就喷了出来,血溅在花枝子上,格外的鲜艳。
“老太太吐血了,快,赶紧去请大夫过来。”芹小娘一把扶住老太太,焦急的朝外喊着。
白华与白玉松一家子全都坐上了去璟王府的马车,白华英在马车上给柳氏下了针,众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如今怎么还不见醒,这要是醒过来了,知道咱们给她和离了,指不定要动怒了。”
白玉松垂眸,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直到这一刻,白华英才觉得他还是那个懵懂的孩子,她有些心疼的按住白玉松的手,朝他微微一笑。
“玉松如今不是个孩子了,他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白华英收了手,拿了一道香在柳氏的鼻尖闻了闻。
柳氏一家不明其意,也没多注意这动作,“我们自然也是盼着他能过上好日子,可如今离了白家……还是回柳家的好,到底松哥儿也是柳家长大的,我们是担心皇后娘娘,她大着肚子,动了胎气可怎么是好。”
白华英拧眉,“这消息原本是封了,可如今闹得大了,只怕是封不住了,暮成,你差人去宫里传个消息,别让她干着急。现下天色也晚了,不如先在王府里歇上一晚,从长计议。”
“这……我王妃,臣是从外省一路匆忙赶过来的,眼下城门一开,只怕就要赶回去了,玉松还是个孩子,如今他一个人我也不放心。”柳大公子有些着急,这府里也没其他的兄弟姊妹了。
“玉松,你怎么想的?”白华英扫了眼脸色渐渐恢复了些的柳氏,柳氏的手悄悄的动了动。
白玉松沉声道,“我想着,先在外头租个院子,将母亲安置妥当,将来在朝中挣了功名了,再换大宅子,大姐姐,我有自己的盘算,你们不必为我忧心。只是眼下我担心母亲的身子,大姐姐医术如神,我与母亲能不能暂住在府上。”
他望向白华英,目光灼灼,白华英巴不得呢,嗔笑道:“松哥儿想呆多久都好,放心吧。”
柳氏原本要醒了,听了这话,又闭上了,他们如今在璟王府总比在外头要好得多,所以这个时候她不能给她的玉松添乱子!
柳学士细想了想,附和道:“眼下事情还未处理完,我们也不便回去,不如就在璟王府里小住几日,只是,叨扰了王妃了。”
白华英如今心里还有旁的事,“无妨,我这几日在府里也是无趣,有你们陪着倒正好热闹热闹。”
一行人跟着回了璟王府,王府里的装修气派得很,柳大娘子四处瞧了瞧,只觉得十分惊艳,白华英给他们一家子安排在一个院子里,等都安顿好了,白华英这才回去歇息。
白玉松见她要走了,执意要送她,“大姐姐,我母亲的事,多谢你。”白玉松送她不过是寻个由头,同她说说话罢了,白华英也懂他的心思。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与我并没有什么干系,只是你走了这条路,往后的日子注定要艰难一些了。”白华英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很是心疼。
白玉松忽的抬头笑了,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大姐姐,我的日子,我知道,你不必担心。”他还想让风月过上好日子呢!
“那就好,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你母亲眼下身子不好,就让她在府里多歇一段时日,你们院子不是还没安置好吗?那不如就再等一等,等你们的院子安置妥当了你再走也不迟。”
“好,多谢大姐姐,对了,我先前在宫里做侍讲的时候,有人说在上京城外瞧见了荣王,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事儿总归有些蹊跷,你要多当心,实在不行,你跟王爷说一声吧。”白玉松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事出多少有些微妙。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才告诉我。”白华英顿时有些急,荣王能安个什么心,无非是想回来寻个机会罢了,当初他就不服从先帝的旨意,谋权篡位,如今去了外头磨练过了,心性只怕愈发的暴戾。
“就……就昨天,在上京城外偶然瞧见的,那宫女原本是去采买的,后来听说那宫女长得像瑶儿姑娘,还将她错认了,她这才知道那个人是荣王,不过也是道听途说,究竟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白玉松摸了摸扣脑勺,又像个孩子多些了。
“好,我知道了,此事你别声张,我会暗地里差人去查,这些日子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白华英看了眼暗下来的天,明天就是她回门的日子了,老太太在府里肯定等得急了,她得多备些东西才好。
“大姐姐,你别担心,朝堂那边,我会帮你盯着些的,这第二批粮草与军饷也已经跟着发过去了,不会有问题的,算起来,他们应该已经过了山海关了。”由水路转陆路过去,是很快的。
“好,咱们松哥儿可真是大了,你替我多关注关注官家,我总觉得他如今有些不对劲。”城外的那些私兵也不知查出来了没有,到现在也没个消息,而此时的荣王重新出现,多少就有些微妙了。
“我见姐夫的次数不多,不过因为我姐姐是皇后,所以倒是能见她几面,她每回都是强颜欢笑。除了喝药就是在吐,再这么下去,人都要瘦成骨头了,生孩子的时候可怎么办。”白玉松同白华英走在小道上,灯盏被风吹得摇曳不止,夏季的雨说来就来,倾盆而下。
姐弟两个站在长廊上躲雨,白玉松瞧着长廊外,叹了叹气,“大姐姐,如今时局很乱,许多事情,我根本就看不清,这一次出征去了那么多人,你说,敬言哥哥还回的来吗?”
白华英见状哭笑不得,“怎么?这时候还要关心他啊。”
“那是上一辈的事儿了,与他没有关系,我也不怨他,那些年,他待我也是不错的,科考前也彻夜给我讲过题,不说旁的,我还是希望他能平安回来。”白玉松的格局与阔绰,远超过了他那个年纪,白华英心疼又欣慰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发,“松哥儿真是长大了。”
“长大了,可是还不够大,我希望我可以像大姐夫那样,将来护住任何一个想护住的人。”白玉松侧过头去,笑盈盈的瞧着白华英。
“好了,时辰不早了,去歇着吧,另外,寻几个人,就说柳氏不成了,让人去抓些救命的药,记得,要扮作忙碌的样子,我明儿还要去见外祖母,先去歇息了。”白华英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脚步,回头发现白玉松在看她,她的目光忽的柔和了不少。
“松哥儿,别怕,还有我在。”白华英朝他会心一笑。
白玉松哽咽着点了点头,“我知道,终有一日,我也会做大姐姐的保护伞,你去吧,府里的事,别操心了,只是我母亲,不知道眼下身体究竟怎么样了。”
“急火攻心罢了,不出意外夜里就该醒了,回去陪着她吧。”白华英转身出了长廊,身旁的如福替她撑了伞,雨落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噼里啪啦的。
白玉松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依着白华英的吩咐,在院子里头忙里忙外的,众人还只当这柳氏是真不成了似的,场面一度有些焦着!
柳大娘子拿了帕子给柳氏擦了擦脸,心紧紧的揪着,“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醒!我若早知是这个样子,当初说什么也不该应了那混帐东西的话,如今将女儿害成了这个样子。”
“此事与你有什么相干,要怪只能怪那姓白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可他到底是皇后娘娘的生父,此于若论起来,着实有些棘手。”柳大学士叹了叹气,神色倦怠。
白玉松端了盏茶过来,轻吹了吹,“和离,是母亲的意思,她在府里日子过得艰难,父亲眼里,只有那个芹小娘,我母亲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母亲早就寒透了心了。”
柳大学士错愕不已,“此事怎么不早些与我们讲!若早些讲了,将她接回来就是了,何苦要受这个委屈嫂受这个罪。”他是很疼这个女儿的,见不得她受上一星半点的委屈,可如今呢?人都伤心成这个样子了!
“是母亲叮嘱的,如今出来了也好,只是太仓促了些,还没有寻到合适的房子。”白玉松捏着汤药,一点点的喂给柳氏。
“房子的事,倒是不急,柳家有一处私宅,离这璟王府也没多远,不过,这片地方寸土寸金的,那屋子到底是小了些,先凑和着住个一年半载的,倒也不成问题。”柳家人知道这母子两是个什么性子,所以也没提出让他们去柳家或者留在璟王府的说法。
好男儿,凭的不仅仅是后台,还得有自己的真本事,才能走得长远,他们心疼玉松,却也希望他走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