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北方有家族

魔教数人显然不知有人跟踪,行得甚慢,到了一个山头之后,大家都停下稍做休息。

瘦子心有余悸,他清点一下人数,道:“还好还好,一个不差,今日我等能全身而退,实在侥幸。”

“我看他们修为一般,刚才我和那个年轻人打了个平手,你怎么就叫撤了。”铁牛不服道。

瘦子摇头看着铁牛,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他道:“他们修为是不高,可是身上法宝都是我们的克星,你可知道最后一刻罩向你的又是什么,据我看来,那多半便是传说中的镇妖塔,若是你再慢半步,可能就被收入塔中,为天火所焚,永世不得超生。”

铁牛一听,吐了一下大舌头,想想之前情形,也是后怕不已。

陈炫明等人早已到了近前,魔教数人交谈也尽数落入几人耳中,但他们仍是远远吊着。因为他们听闻魔教中人行事阴狠,往往在教徒身上种下各种符咒,而教徒胆敢背叛,符咒发作痛苦比死要恐怖百倍,且死后魂飞魄散,不入轮回,所以魔教中人一旦被俘,往往选择自尽。鉴于此,想到有心栽花花未必发,无心插柳柳却成荫,还是决定悄悄跟着魔人,也许会有收获。

果然,瘦子给几名魔人交代道:“我们暂且在此将息一夜,明日天明,你等先回洞中,我和铁牛到鹰跳崖向三位尊主禀报,今晚的事个个都要烂在肚子里,我们有备而来,却被几个娃娃打得一败涂地,真是栽到家了,若是谁走漏了消息,小心我回洞拔了你们舌头。”

几人齐声应诺,休息不提。

瘦子看了看铁牛,见他抱住个锤柄,靠在一块突出的大石上,已是鼾声雷动。瘦子摇了摇头自语道:“要是人家有心追赶,就你这呼噜声就能把人家招来。”他却是睡不着,回想今晚发生的事情,连对方是哪个门派都没弄清楚,回去如何向几个尊主交代。瘦子虽修为较铁牛稍逊一筹,但脑袋却颇灵光,这也是他能保住这洞主之位多年的原因。他联想最近江湖上的一些传言,有梨山传檄天下修真和江湖门派,要追剿少昊,他经常出去收集情报,对各门各派的实力都有所了解,现在的修真各派,能一下派出这么多后生俊彦,又得赠如此多的法宝,多半是梨山的弟子。

瘦子分析的很有条理,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这下有法交代了。”他想到,于是和衣而卧,美美睡去。

陈炫明等五人只在数十丈外,找了个平坦之处,一个个静坐休息,若风百无聊赖,索性躺下数起了满天星斗,数着数着便迷迷糊糊的睡去,陈炫明起身拿过一件披风,盖到若风的身上,对其他几人道:“山风凌厉,更深露重,可不要将我们这位小兄弟冻坏了身子。”说罢他又坐回原地,闭目神游去了。

纪淑妤满怀深意的看了陈炫明一眼,意指不曾想他还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在心中对他评价又高了几分。

若风一觉醒来已是东方微白,他看到身上覆着一件白色披风,看似薄薄一层,盖在身上,却暖意融融,看来又是一件法宝。想到这里,他不免眼眶一热,这几日相处,他见多了陈炫明等人潇洒俊逸,也见识了几人法宝修为,早在心中佩服了千万次,没想到这些神仙般的人物却还会关心在意自己,让他久已麻木的心慢慢热了起来。

若风本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全心全意完成师命,现在他却要考虑一下,正所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说不得他若风也要暗中阻止一二,让陈炫明等人不能顺利到鹰跳崖送死。

新的一天如期而至,若风遥望东方,天边云际一线异色,须臾成五彩,片刻后,一轮红日跃出云海,自此,南山千里处处鳞金,陈炫明等几人也被镀上一层金晕。

……

北冥,地处神州极北之地,其地理位置尚在北海海域之北。一岁之中有大半时间刮风下雪,于是常常冰雪盈尺,经年不化。

此地乡民,多以捕鱼为生,冰天雪地的时节往往要刨开积雪,凿穿冰层,一天方能捕到三两斤鱼。乡民生存条件极其恶劣,生活奇苦,衣不御寒,食难果腹,仅是勉强度日。然此地土著极少,大多乡民是逃避战祸而来,因此虽是清苦,但也不愿离开。

这种境况一直持续到独孤家族在此建立府邸,才有所改观。听闻独孤家族原本是当朝名门望族,族中多有人等在朝为官,正所谓树大招风,朝堂上的皇帝感觉到了潜在威胁,便先下手为强,定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株连九族,斩草除根,旨在将整个家族连根拔起。

这段往事发生在一百多年前,当日的知情之人几近都已故去,世人也几乎忘记,有过一个显赫一时的独孤家族,被朝廷灭门之事。事后有独孤家有几人逃到此地,带来了大量物资,建立府邸,繁衍数代,渐而发展成为如今威震一方独孤世家。

所谓灭门,往往都会有一两条漏网之鱼,于是后面的故事便得以继续。

此处乡民,渔民居多,但他们却很少吃到自己捕到的活物,这些新鲜水产,一经捕获,便有人星夜送往神州中部富庶城镇,换回大量银钱。北冥独孤府便是做这种倒买倒卖的生意,现在几乎垄断了神州所以酒肆、饭馆的水产生意,银钱像水一样流回北冥独孤府,幸得独孤府家主都十分体恤乡里,往往给渔民以丰厚报酬,这样一来,乡里生活水平大为改观,众渔民出门打捕也更为卖力,如此循环往复,便稳稳保住了独孤府的市场占有份额。

从地经上来看,整个北冥便如一弯新月,而独孤府则处于弦月中部,北冥地广人稀,然独孤府第却建得异常宏伟,占地数十亩,院内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犬牙交错,勾心斗角,其气派程度丝毫不逊于皇城帝苑。

独孤宏愿便是独孤府这一代家主,此刻他稳坐高堂之上,掐指一算,离不惑之年还有五六载的光阴。他在北冥,便如同高高在上的帝王,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而由于家族的数代积善,乡民大多心悦诚服,甘愿奉独孤府为此地地主。

独孤宏愿抚着微微发烫的耳垂,陷入冥想。

六年前的一天,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华丽的厢房之中,精致的牙床之上,身下垫的棉褥异常柔软,身上盖得锦被格外丝滑,看着赏心悦目的一切,还嗅到缕缕沁人心脾的檀香,独孤宏愿想着,自己大概已经到了西天极乐世界了吧!

正在这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入目是一个粉刁玉琢女子莲步轻摇,走了进来,一看到他睁着眼睛便甜甜的道了一声:“公子您醒来,我去禀告我家老爷。”

女子不由分说的一路小跑出去,他尚自不明所以,刚欲支起身子,一阵钻心剧痛让他不仅打了个冷战,“难道这不是梦?”他心中暗道。他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裹得像个粽子,恩,现在他可以确定一切都是真的,可是脑子却一片空白,他直想得头疼欲裂也忆不起自己哪怕点滴的过往,在他的意识中,这次睁眼之前是一片空白。

这时房门再次被打开,一个鬓须皆白,却是红光满面的华服老者,后面跟着方才那个女子,步至床前,慈眉善目地看着他,然后抓过他缠满白色布条的手腕,虚搭于脉门之上,半晌复又看向他道:“年轻人,老夫初见你时,你伤得极重,全身浴血,我见你有一颗强烈求生之心,便将你救了回来,你在这里已躺了七天七夜,没想到还能醒转过来,而且气脉顺畅,身上的伤也已好得七七八八,真是奇事,实乃老夫平生仅见。”

他算是大概明白了老者的意思,是老者救他回来,还给医治伤势,但他如何受伤,他却想不起来,甚至,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想着想着,头又疼了起来,脸色变得苍白如雪。

老者见此情形,不由一惊,心道:“难道是我诊断错了。”于是将手再次搭上他的脉门,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怪哉,怪哉,老夫糊涂了。”

“老先生,我…在下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是他沙哑的声音,他本想道出自己的姓甚名谁,可是“额”了半天也说不出来,接着又是一阵头痛欲裂。

老者见他说话,知无大碍,于是手捋霜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

他木然看着老者不知如何回答,老者似有些不耐,复又问道:“你是因何受了如此重伤?”

当时他仍是缄默不语,老者急的团团转,须髭皆颤,心想:“难道救回了个傻子。”

“老先生,我…我的头好痛,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他艰难地挪动双手,紧抱头部,似乎这样可以稍减其头痛欲裂之苦。

老者心下恍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道:“原来如此,那日我救你回来,你头部受了重创,若说失了记忆倒是也有可能。”

老者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他道:“老夫独孤信,是这独孤世家的家主,你且安心养伤,务须着急,之前的事,也许慢慢便记起来了。”说罢一甩衣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远远抛出一句“小玉好生照顾这位公子”的话。

其实不用询问,独孤信也能隐约猜到,当日他救人之地,不远处便是一个两军对垒的战场,他所救之人多半是个军人,可能是个逃兵,也可能是个战后余生的幸存者。总之这年头当兵打仗的都是身不由己,都是受穷受苦的百姓,被各个兵阀抓来充了壮丁,最后为谁而死都不知道,当了逃兵也没有什么可耻的,反而要具有天大的运道和过人的本领。“哎,都是可怜人哪!”独孤信叹息一声。

这时屋中只剩下他和先前所见的那个女子,听老者的意思,她叫小玉,是个丫鬟。

他口渴难耐,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水……”

“哦,公子,水来了,我是老爷的丫鬟,你以后就叫我小玉好了。”小玉麻利地端来一杯清凉茶水,扶起他的头灌了进去。

那种感觉他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那茶水犹胜甘泉琼浆,令他自今回味无穷。他独孤宏愿如今贵为世家的家主,也就是这北冥的土皇帝,海味山珍,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他什么没吃过,可是那杯茶的味道,他再也找不回了。

后来,他身体渐渐好转,可以下床走动,看到了宽广的院落,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一时又以为自己活在梦中。

谁曾想他这一住竟是一年多,他知道独孤世家在北冥是个名门望族,枝繁叶茂,但独孤信却稳坐家主之位,可见老家伙也是有手段的人,可惜他至今没有一个可以传承的子嗣。

他还知道这院内有个叫德叔的管家,年龄更胜独孤信,瘦骨嶙峋,脸上有一条斜斜的刀疤,从额头到下巴,触目惊心;还有一个是独孤信的夫人,虽是穿金戴银,雍容华贵,但也已是老态龙钟了。

他虽然记不起往事,但学什么东西都是极快的,独孤信教给他弈棋之道,他几天之后便杀得独孤信满盘皆墨;再有,独孤信传授其经商之道,他也能举一反三,不但找到更多的酒肆、饭馆,还提高了水产的价格,这让乡里得到了更多实惠,于是令他们对独孤府更是感恩戴德,也使自己在乡间有了不错的口碑,人们都说:独孤府虎父无犬子、人才济济。

人们不明所以,已将他认作独孤信的儿子。

他同独孤信二人相处久了,竟成了忘年之交,独孤信有什么难以决断之事都会找他商量一二,而他也能每每提出真知灼见,令独孤信茅塞顿开,从而无往不利。一日,独孤信似无意间道出自己的心思:“我独孤信垂垂老矣,奈何膝下无子,这偌大家业竟无人承继,你别看独孤家枝繁叶茂,而我这长房却是人丁凋零,更遭的是旁支中的子侄一个个吃喝嫖赌,游手好闲,只知道吃祖宗的老本,没有一个是老夫看得过眼的,哎!”独孤信本意是探探口风,说完之后便静静看着他。

他沉默半晌,双腿屈膝跪下,恳切道:“老先生于我有活命之恩,且这一年中对我照料得无微不至,正所谓‘大恩不言谢’,在下理应在老先生身旁以尽人子之孝,然晚辈绝无半分觊觎这家业之心,还请老先生明鉴。”

“好,好孩子!”独孤信神情激动,“德叔,让厨工准备些酒菜,再知会你弟妹一声,府中有喜事,我独孤信有后了。”管家被人德叔德叔叫惯了,自己都几乎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而独孤信对他甚是敬重,常以兄长之礼相待,他口中德叔的弟妹也就是自己的夫人。

席间,有独孤信夫妇,管家和他四人,大家已较为熟稔,席上倒是觥筹交错,言谈甚欢。宴席临近尾声,独孤信道:“贤儿,你忘了自己的姓、名,为父给你起一个,你既认我为父,便跟着我姓这独孤罢了,也屈不了你,就叫独孤…独孤宏愿。”

他一听此名,觉得很有气势,口中默念两遍,抬头道:“孩儿谢爹爹赐名。”

独孤信人逢喜事,喜不自胜,哈哈哈哈,笑声不绝。

自此,他便有了个“独孤宏愿”的名字,也很自然的在数载之后经过一番周折,继承了独孤府,成为这北方第一世家的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