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争斗

那日,坐忘峰上,舍身崖旁,燕夫人道出辛酸往事,二人直说了个把时辰,待半坛梨仙醉坛口倒置也出不了一滴,方才回返。

燕子居中,燕若男犹自伏于桌上,昏睡不醒,看来这小妮子确实是有些贪杯了。少昊辞别了燕夫人,踏着残月廖星,回转木屋。以他的现今目力,昼夜早无分别。一路上,他感怀燕夫人的境遇,又觉得世事如棋,凡人恰如个个棋子,被命运之神玩弄于鼓掌之间。

回到木屋,已是月上中天,到了午夜时分。

燕夫人宇文燕在言谈之中,屡屡流露出想亲眼看看燕若男的迫切愿望,少昊充满同情,决定再帮她一次,于是一回到木屋,他便搜肠刮肚,嗯,好像当日在莫衍的书架上看到过一本叫做《医经》的书,当时只是走马观花,现在记忆中只余得一星半点。他依稀记得其中有一种叫做“脑流青盲眼”的眼疾,书中描述到:无所因起,忽然漠漠,不痛不痒……小珠子里,乃有其障,做青白色,虽不辨物,犹知明暗三光。

中间有些少昊也记不真切,他大概思量,倒与燕夫人情况相似,他觉得这种眼疾多半是眼部经络淤堵,少昊准备用真元为其打通眼部经络,哎!他突然觉得他能做的实在太少。

这一天,晴空万里,金乌洒下万丈光芒。

少昊再次造访燕子居,他落到门口时,只能听到唧唧复唧唧的机杼之声,正是燕夫人在纺纱织布。

“燕夫人。”少昊叫了一声。

“哦,是少昊来了,是找若男吗,她大早就出门了。”宇文燕摸索着走了出来,也许是久已不见外人,难得有这么一个,显得分外亲切,她早已不将少昊当外人了。

“若男说,今天要早早去收几个陷阱的猎物,等她回来,我给你再做些好吃的。”

“多谢夫人美意,今天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你过来坐,让少昊看看眼睛。”少昊扶在宇文燕,坐到院中的石凳上,然后自己在她对面蹲了下来。

“夫人,你能给我说说眼睛的情况吗,起初是什么症状,现在又是什么感觉。”医者讲究个“望闻问切”,少昊虽称不上医者,但欲行医治,这一问却是必不可少的。

“少昊啊,让你费心了,我这眼怕是没有希望了,这些年早也已习惯了,也没有什么打紧。我之前跟你说过,那年,若男他爹去世,我连续哭了三天三夜,之后眼前便如同有云雾遮挡,只能分黑白之光,若男站在我跟前,也就是一个黑影,就好像现在眼前的你,我也只能看到一个影子。”宇文燕淡然一笑,对于自己的眼睛不报什么希望,也没有什么得失之心。

“夫人,少昊好像以前在哪本医书上看过这样的记载,叫什么‘脑流青盲眼’,我想试着医治一下,不知你同意与否。”少昊已有些跃跃欲试,这可是第一次他用自身所学帮助别人,自然有些激动。

“没有关系,少昊,你试试吧,即使情况更糟,也不要紧,再说也糟不到哪儿去了。要是能让我看一眼若男,哪怕即刻去死,我也无憾了。”宇文燕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夫人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说这种不吉之语,我想没有那么严重。好了,你坐好,待会有什么感觉,你要告诉我,咱们这就开始吧!”说罢少昊双手食中二指并拢,其端各幻起一团紫气,两个气团翻滚不定,似欲结合于一处。少昊道了一声“来了”,宇文燕闭上了无采的大眼,任他施为。

少昊将两个气团分印与宇文燕太阳穴处,甫一动作,宇文燕便有反应,她说自己眼部有灼热之感,而且止不住流泪的欲望,少昊也发现,豆大的泪珠从她眼角滚滚而出,颜色也逐渐变化,先是褐黄色,继而略显浑浊,最后转为水样透明。

这个过程持续了半个时辰,少昊隐隐感到真元不继,早已满头溢汉。而宇文燕一直述说着自己眼部的感受,忽而酸麻,忽而涨痛,可谓五味杂陈,不一而足,但她没有少昊的示意,却不敢擅自睁开双眼,她害怕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希望在眨眼之间便破灭了。

少昊用尽最后真元,缓缓收功,感到有些不支,扶着旁边的一个石凳坐下,心道:“我已尽了而为,如果不行,只好下峰详查医经了。”

少昊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道:“夫人,你睁开眼睛看看。”声音不大,听来并无多大自信。

“好!”宇文燕声音有些颤抖,虽说不抱希望,可是一旦有了那么点可能,便如同落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愿放弃。

宇文燕慢慢打开眼睑,先是一片刺目白光,一时适应不了,旋即又闭上了眼睛。一旁的少昊目不转睛,此刻之紧张并不亚于宇文燕,见她有闭上了眼睛,顿时失望之情油然而生,看来是徒劳无功。忽然少昊一想,不对啊,应该是有所好转,不然怎会对日光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嗯,应是长期处于昏暗之中,一旦从见天日,反而无法适应,今日外面光线过强。

他相通此节,马上对宇文燕说道:“夫人,是不是外面光线过于刺目,我们进屋试试。”说罢搀扶起宇文燕,进入屋中。

宇文燕一直闭着眼睛,进到屋内明显感到光线暗了许多,她鼓起勇气,一下睁开了一双大眼,屋中景物本不用眼看,她早已印刻心中,可是此刻从模糊到逐渐清晰的一切,当面便燕云山的牌位,还有三枝朱香正在袅袅燃着。宇文燕心中激荡,泪再一次汹涌而出,十几年了,整日生活在昏天暗地之中,未曾想过今生还有这么一天,能够从见光明。宇文燕跪在安放牌位的香案前,泪光涌动下,历经岁月的素颜上绽放出两朵笑靥。

这一切少昊看在眼中,知道事已成功,这才放下一颗忐忑之心,露出满足的微笑,宇文燕挪过一双泪眼,少昊朝她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妈妈,我回来了。”燕若男大大咧咧,又恢复当日初见的猎户打扮,肩上扛着几只野兔,身后竹篓中还有数只野鸡不住扑腾。

“看来今天又有口福了。”少昊笑着迎了出来,他心情不错。

“怎么……是你,我妈妈呢?”燕若男不知少昊在此,有些忸怩。

“若男!”宇文燕扶着门框,“你头上怎么都是枯草?”

燕若男一指头上,笑道:“这是我抓野鸡…”突然她僵在那里,眼睛睁到极限,“妈妈,你能看见了吗!”满是惊愕与激动。

宇文燕眼现泪光,笑着点了点头:“嗯,这一切都要感谢少昊。”

燕若男不待其母说完,便扔下一众猎物,跑过去扑到其母怀中,哭着说道:“太好了,妈妈,太好了,妈妈。”

宇文燕怜爱的抚着爱女的马尾,“我的女儿都长成大姑娘了,让为娘好好看看。好好,不哭了,当着少昊的面,多难为情啊!”

燕若男突然脱开母亲的怀抱,面对少昊双膝着地。“谢谢你,真得谢谢你……”燕若男接连磕了几个头,嘴中反反复复表达的都是谢意。

少昊也不阻止,欣然接受了她的答谢。

是夜,又是一桌丰盛晚宴,不过却是无酒之宴,倒也吃得宾主尽欢,席间不似上次阴阴郁郁,多了不少欢笑,燕若男频频向少昊夹菜,又是兔肉,又是鸡翅膀,少昊清淡惯了的肠胃哪里消受得起,只得一一婉拒。

一旁宇文燕看着两个晚辈,不住点头微笑,像是决定了什么。

散席后,少昊又给宇文燕交代了一些注意之事和进补之方,因为他看到书上说此疾是“怒气伤肝,血就不舍,肾水枯竭,气血耗散”之故,是以他认为补气益血、心平气和方能巩固疗效。说完他便辞了母女二人准备离去。

“少昊,感激的话我就不说了,今天辛苦你了,若男,送送少昊吧!”宇文燕说道。

“夫人言重了,吃了那许多美味,再辛苦也值得,而且现在我的真元也已恢复的七七八八。”少昊说罢迈步而出。

燕若男紧随其后,走到竹院门口。“谢谢你,我妈妈让你尝来,她会给你做好吃的。”燕若男说道此处,面上发烫,她知道定是满面羞红,幸好如霜月华下,看不真切,她的一点小女儿心思,又能瞒得过谁。

鹰跳崖外,瘦子和铁牛一直未有远去。瘦子心中忐忑,几位尊主说不追究,那有那便宜事,倒不如痛痛快快罚了,这般总让人提心吊胆,真要把人熬死,瘦子如是想到。

这天,二人徘徊道坐忘峰下,瘦子一看,眉开眼笑,对铁牛说:“有了,你看那便是坐忘峰,早就听说峰上有些珍禽异兽,仙草灵药,我们上去采一些,孝敬孝敬几位尊主,也许可以逃过一劫。”铁牛默默跟着瘦子,多年来已成为一种习惯,所以一般他不会问为什么。

两个倒是果决之人,说到做到,当下架起法器,飞上峰顶。

……

鹰跳崖旁,瘦子和铁牛二人被金风带入外洞,然后她自行通报去了。

令陈炫明等人称奇的是,如此魔教重地,竟无一魔人侍卫把守,看来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魔教中人托大,想着无人胆敢前来挑衅,要么便是多有机关、陷阱和禁制,而几人料想,居后者可能较多。因而他们几个仍立在稍远处,静观其变。

四尊洞外室,瘦子和铁牛跪伏余地,台上坐着阴奎,经过一段时间修养,他伤势尽复,功力又有精进,而身子似又胖了不少,一张雕花檀木椅被他塞得满满的。幽游和赤松分立左右,静静听着二人讲述发现陈炫明几人的经过。

瘦子早已推断出几人出自梨山,此刻自然胸有成竹,只是将不光彩的对战过程一带而过,而几人姓甚名谁他也不得而知。

这时阴奎悠悠问道:“你们人多势众,为何不将几人拿下?”

铁牛抬起肥硕的脑袋抢答道:“大尊主,那几个娃娃修为一般,和铁牛相比也就是半斤八两,但他们几件法宝端得了得,我等难当一合之攻。”

瘦子恨不得封上铁牛的嘴巴,一个劲对他使着眼色,怪他多嘴,如果眼光可以杀人,怕是铁牛早已死了数百次。

阴奎嘴角一翘:“那我再问最后一句,那你们是落荒而逃,人家没有乘胜追击?”

“没有没有,哦,不是,是我们撤得很巧妙,他们是追不到的。”瘦子有些语无伦次,自知言多必失,索性缄口不言。

这时阴奎看了一眼赤松道:“老四,恐怕那几个小友已经到咱家门口了,你去迎接一下。”

赤松一整衣袍,迈步而出。

瘦子一听阴奎所言,当即萎顿于地,心道:“完了完了,这次竟然不知不觉给人当了引路的,虽是无心之失,恐怕也难逃教规严惩。”一旁铁牛反应迟钝,仍然在那里跪得端正。

阴奎知道瘦子所想,笑道:“不怕不怕,要来的总归要来,这次怪不得你们,都起来吧!”

瘦子一听如蒙大赦,磕头不已,口中则是谢恩不迭:“多谢大尊主不罪之恩。”铁牛一见瘦子磕头,也不多想,机械地跟着磕了起来,铁头碰在地面上,发出“砰砰”之声。

赤松步出四尊洞,站在断崖前,向前方环视半周,然后向陈炫明几人藏身方位一抱拳,朗声说道:“何方朋友,来到我鹰跳崖,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早在赤松步出洞口之时,陈炫明便已发现,在场众人也就只有他认识这位魔教的三尊主,而他也已感到不妙,恐怕形迹已露,于是悄声对几人道:“被发现了,你们呆在原地,我一人出去同他说话。”陈炫明说罢也不待几人点头便已现身,向四尊洞口走去。

赤松一看,笑道:“原来真是梨山的高足,上次梨山一役难道教训还不够深刻,你是有所依仗还是……”

陈炫明行得缓慢,心情也分外沉重,本来已渐渐淡去的恨,又从新被点燃,他本是极端冷静之人,但一想到红颜薄命的师妹,便不能自已。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陈炫明方在赤松身前三丈开外立定。

陈炫明努力压下愤怒,他知道兹事体大,一旦处理不当,自己自不必说,可能还有连累几个师弟师妹。于是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我此番前来,是奉了师门之命,寻找师弟少昊,我有几个问题要当面问他,那日玉璇峰上,我晕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哦,原来是这个事,你的师弟少昊,不是梨山已昭告天下,他早已是梨山叛徒,你还认他这个同门?难道你不是来追击剿杀他的,可是,很遗憾,他目下不在鹰跳崖。”赤松心中奇怪,竟然来了个提问题的。

陈炫明察言观色,觉得赤松不似诳语,有些失望,自语道:“原来他不在啊。”忽然,他想起在梨山上对决的幽游,虽然他早已听说伤害师妹的色目已折在梨山之上,但若非自己败在幽游手中,也许是另一番结局,此刻他不再冷静,双目泛红的看着赤松道:“幽游人呢,能否让我再领教一番!”

这时纪淑妤几人虽躲在暗处,陈炫明的话他们却听得真切,不免为他捏了把汗。乐晨虽然不惧,但似无法理解,她道:“这个陈师兄是怎么了,他自己说不是挑衅,现在倒好,竟然主动宣战。”

纪淑妤仿佛看到透彻一些,她对陆静筠和陈炫明之间是感情有所耳闻,见到今日陈炫明的反应,觉得反而是在情理之中,可是这么一来,大家都陷入被动之中,

于思源悄悄对几人说道:“不急,我们静观其变。”

赤松傲然一笑道:“你这是宣战吗,还是想砸场子,难道你是想弄个擂台比试,真是可笑。不过不急,你的那些问题我倒可以解答一二。”然后赤松一指前方,说道:“小子,叫你几个同伴一块出来听听,我想梨山上没人会给你们详细解答疑问吧。”

陈炫明心中一惊,已方数人藏得不露痕迹,气息敛尽,竟然也被发现,这么想来,对方修为高得有些难以想象了。

乐晨早就憋不住了,一听被发现,索性第一个走了出来,其他三人一看再无躲藏的必要,也一个个鱼贯而出。

“哈哈哈哈,还真来了不少,都是梨山的弟子吗?梨山真是人杰地灵,你们这些晚辈也都是人中龙凤,可是到这穷山恶水来干什么?真是自讨没趣,闲话少说,给你们讲讲那日的经过,不过如果你们心有怀疑,大可掩住耳朵。”赤松看了一眼众人,指着陈炫明续道:“那日,在梨山玉璇峰上,你被幽游击败,晕死过去,有个女弟子便发疯似的上来跟幽游拼命,可是她功力尚不如你,结果被老二,也就是色目以阴魂幡摄了魂魄。”

陈炫明听到此处,自言自语:师妹啊,原来师妹真是为我而死。突然他目眦欲裂看着赤松道:“那色目的死,可是师父所为。”

“哈,小子,冷静点,你师父,你是说紫阳吗,当时他早就跑到后山搬救兵去了,至于这个人你是不会想得到的。”赤松摇头,言语中对紫阳多有轻视之意。

陈炫明眉头紧锁,似在自语道:“除了师父,那只有老祖了。”

“少昊,是你的小师弟少昊!”

“什么,是他,怎么可能?”

“我当时惊讶程度更甚于你,我发现你们梨山弟子特别爱发疯,可结果并不一样,那个女弟子发疯后仍是不堪一击,可是女子倒下后,少昊也发疯了,而竟然激发潜能,一举击杀了色目。”赤松摇着头,当日之事实在匪夷所思,直到看见青光绞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少昊给师妹报了仇,可是,他又怎么会变成师门的叛徒?”陈炫明脑中愈发混乱,疑窦丛生。

“你们也不要打岔,听我慢慢讲来。”说罢赤松将当日情况娓娓道来,仿佛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几人静静听完都颇为动容。陈炫明既惊疑木讷师弟的出离愤怒,又哀叹玉岚的痴心化莲,更奇于少昊得了莫衍修为,为魔教救回,被奉为准尊主;而两个女子早已眼眶泛红,珠泪欲滴,玉岚的举动给她们的震撼何其之大,心底不免有些埋怨起老祖的不通人情,但是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想,因为老祖已是上仙,说不定能知道她们心中所想。

不过几人已有了论断,小师弟叛出师门实在是情势所逼,如今老祖业已飞升,紫阳继任掌门,日后少昊并非没有重归门墙的可能。

这时赤松淡然道:“故事听完了,感动也差不多了,你们几个小辈既然来到鹰跳崖,自然不能叫你们白来一趟,让我等考较一下你们这些时日的长进。”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上前几步,一抱拳恭敬道:“这位前辈,我们些个晚辈后进自知才疏学浅,难以献丑,眼下当务之急,是回山苦修,待有进境之时,再来请前辈指点一二不迟。”说话的正是若风,他年纪虽小,但久在山下走动,是以颇通人情世故,深知“礼多人不怪”的至理名言。

赤松哈哈一笑道:“小小年纪,油腔滑调,看你除了这张小嘴,便是一无是处,梨山也能培养出这种人才!”

“前辈过奖,那我等就不打扰前辈清修了。”若风谄媚说道,一个劲向几人使着“快走”的眼色。

赤松素手一挥道:“你少给我灌迷魂汤,听说你们身上还有什么不世出的法宝,今日正好让我等见识见识。”说罢左手按定了赤血剑,摆好架势,显已无转圜余地。

陈炫明说了一声“若风退后”,上前几步挡在几人身前,深吸了几口早春的寒气,心中平定了不少,他不住告诫自己,要控制心绪,对于修真之人,最凶险的莫过于心魔反噬,人常说“最大的敌人是自己”便是这个意思,若能过得自己一关,道心将日臻稳固,修为也会大进;而一旦心绪失控,为心魔所乘,可能丧失自我,沦落魔道,从此万劫不复。

陈炫明面色凝重,上次梨山一役,他还记忆犹新,自己不当幽游一合之击,此次虽有师门至宝敦煌钟,但能够提升多少战力,他心中没底,于是决定沉着应对,拼尽全力,以尽人事听天命。

“小子,快些,我摆这个姿势很累的,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若是能过了我这一关,你就有了挑战幽游的资格。”赤松还有几分幽默。

陈炫明道了一声“那就请了”,迅速从腰上摘下一个铃铛形状的饰物,隐现古朴青铜质地,此物见风便长,眨眼间,已有一人之高,虚悬于陈炫明的头顶,一股祥光当头罩下,陈炫明置身其中,也显庄严法相。

赤松一见此钟,也是一怔,难道是传说中的敦煌钟,梨山果真的宝藏丰富,富庶了得,几个小辈居然能得赠如此宝物。

赤松这边想着,陈炫明那边已经钟随身动,破军也已出鞘,挟一往无前之气势冲出,三丈距离,几步而过。下一刻,陈炫明双手高举破军,向着赤松当头斩下。

赤松见他袭来,不免有些赞赏,此子道心之稳固,非当日少昊可比拟,他见陈炫明心平气和,步伐稳健,虽是全力出击,却未显急躁冒进之色。然而赞赏归赞赏,这当头一剑他也不能视若无睹,而且那敦煌钟的祥光及身一刻,他也感到身上一炙,看来这种至阳的法宝,对自身修为有一种本能的压制。

于思源等几人看得紧张激动,但却不好上前施以援手,此处乃魔教地盘,人家自然人多势众,既愿意单挑,己方怎好破坏这个规矩。

不过赤松是何许人,他可是久经沙场的,此刻夷然不惧,侧身,拔剑,出击一气呵成。

“叮”,破军、赤血一击而分,陈炫明退出两丈,胸口起伏不定,刚才赤血剑离身仅一尺之遥,无边血气汹涌而出,令得陈炫明也有几分气息受制,破军斩在赤血之上,激出一股大力,将自己弹了回来。

赤松也退出一丈,他也有些惊异,小子竟然和他对得一招而不显败象,看来敦煌钟真是异宝,破军也非凡品,刚才进击他也有一番感受,赤松虽看似仓促应对,实则蓄势已久,他临战经验何其丰富,陈炫明与他相比直如一黄口小儿,岂可同日而语,他随意一剑阻击,实已暗含百变摩螺的玄劲,两剑相交一刻,玄劲透剑而出,绞向破军,不想陈炫明只退得两丈便已化解。而赤松也感受到了敦煌钟的煌煌正气,浩浩荡荡,充斥天地,本来粘稠有如实质的血气被祥光一照,也淡了许多,威力自然小了不少。

这一回合倒激起了赤松的战意,只见他脚踏乾坤,赤血剑已然脱手而出,虚悬于身前,矫若游龙,跃跃欲出。赤松双手微拢,掌间现出一黑色气团,翻滚蒸腾,似蕴无穷能量,赤松更不迟疑,将那罡球气团轰在赤血剑尾,一时间血光暴涨,赤血如离弦之箭,电射而出,剑身不住翻滚前进,在二人之间建立起一个尺余直径的血光通道。

赤血剑瞬息即至,陈炫明哪敢怠慢,脸色又凝重几分,当下将敦煌钟置于身前,收了破军,双手抵在钟身之上,运尽真元,硬当赤血剑雷霆一击。

“嗡……”古钟钟声清越悠长,直冲云霄,也令场中诸人耳鼓剧震,陈炫明屹立当场,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尽数填入钟身古朴纹理之中,他弓身扶在钟上,显已强弩之末,不堪一战。

忽然,敦煌钟上本已暗淡的光华再次亮起,更胜之前,叫人不能逼视。陈炫明也感到钟身一股灵力从掌心传回体内,快速修复着肺腑的损伤。

赤松拼尽全力,仍只是将对方震得吐血,而赤血剑却未能饮得一星半点,他心中不服,难道要破了“赤血剑出,必足饮鲜血而回”的规矩。

赤松收回赤血剑,发起又一次进攻,只见他形如鬼魅,下一刻已立身于陈炫明身侧。战局之外几人看得真切,而想驰援却是鞭长莫及,只能一个个睁大眼睛,看陈炫明如何应对。赤松并不多言,沉沉斜劈一剑,再无花巧可言,陈炫明本已无力再战,不料却从敦煌钟上借得一丝灵力,他架起破军,已不及转身,堪堪挡下赤松斜劈一剑,两剑一交二分,陈炫明再吐一口鲜血。

“不要!”纪淑妤眼现泪光,正待挺剑上前助战。

“不要,不要过来,你们一定要安全离开!”陈炫明摇着头坚决说道,说罢单膝跪地,并以破军拄着,他早已支持不住,此刻闭目待毙,打算以自己一死,让其余几人离开。

赤松轻蔑笑了笑说道:“可惜呀,年纪轻轻便要魂归九幽,你知道吗,这样的法宝在你身上,威力发挥不到五层,真是浪费。不说废话了,我的赤血早就等着饮你颈头热血。”

此时于思源等三人俱已将法宝执于手中,决定赤血但有稍动,几件法宝便齐齐招呼在他身上。

赤松根本无视几人的存在,再次举起赤血魔剑,便欲斩向陈炫明脖颈,而于思源等人都已在掐诀颂咒,形势千钧一发。

“慢着!”正在此时,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透门而出,在场众人因为这一声动作全都一滞,下一刻,一个肥硕老者出现在赤松身旁,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袍裹身的中年汉子,正是魔教的另外两个尊主,阴奎和幽游。

阴奎拍拍赤松的后背笑道:“好了好了,将剑收了吧,他可是少昊的师兄,而且至今仍念及同门之谊,他日我等要拥少昊为尊主,今天你却杀了他的同门师兄,少昊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你难道想成为下一个色目,再说我们个人生死恩怨事小,振兴我教方为大事,你好好想想其中关节吧!”

赤松僵了片刻“哎”的一声,收了赤血剑,自行返回洞中。

阴奎面色一整道:“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等拼死救回少昊的意图,今日你们能全身而退,也全是因为有他,我不再与你们为难,刻下少昊也不在洞中,你们这就去吧!”阴奎说罢也和幽游径自回到洞中。

陈炫明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看了一眼离去的幽游,然后无力低下了头,一声叹息。

纪淑妤再也不顾什么少女矜持,飞奔过来,扑倒在陈炫明身旁哭道:“师兄,你还好吗,哪里受伤了,乐晨快过来帮我扶着师兄,思源你殿后,我们快些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