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 血袍

独孤宏愿受了冥天的蛊惑,决定先对远在京都的宇文世家动手,这样,一来可以得到大量的财物,而来还可以招揽到一部分能人异士。

宇文世家六朝为官,如今可谓是权倾朝野,家族根深蒂固,即便是当朝皇帝一时也难以动摇。

当朝皇帝姓李名儇,每每想到宇文家令人担忧的势力,便拿出先祖遗书,其上记述着当年之事以及先祖自己的悔意。

话说六代之前,李家刚刚得了天下,朝堂之中便分成了独孤、宇文两派。当时,独孤世家势头稍胜,皇帝心中已有点隐隐不舒坦,更奈何李皇帝有一宠妃乃是宇文家的人。

世上,什么最毒——女人心!

世上,什么风最有效——枕边风!

自古以来,上位者都不会坐视自己的臣下做大,那是对王权的一种威胁。宇文贵妃的枕边风正好吹到了李家皇帝的心坎里,于是,他以一项“莫须有”的罪名,将盛极一时的独孤世家满门抄斩,并且株连九族,而全权执行这一切的则是宇文世家。

就这样,独孤世家陨落了,从此,朝堂变成了宇文家的一言堂,李皇帝顿时醒悟,悔不当初,却是为时已晚,正所谓豺狼方除,又添猛虎,当日两强尚可相互牵制,而今,他又如何能钳制宇文世家?

这便是六世前那位李家皇帝的遗恨,他在自己的遗书中遍陈宇文世家的嚣张气焰,什么欺上瞒下、卖官鬻爵,总之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皇权再次受到了威胁,可是当年的皇帝却是无能为力,最后只得郁郁而终,他尚有遗言道:“李家子孙,必须隐忍,以保住皇位为第一要义,什么皇家的尊严、荣辱皆可抛开,正所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谦小让,待到有足够实力,还要有贵人相助,时机成熟时,方可一举扳倒宇文世家,只有一次机会,一定要量力而行,如若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唉!”

李儇看着先祖遗诏,实是字字血泪,怎叫他不痛心疾首,他一直同宇文家虚与委蛇,表面上是一直懒于上朝,终日在后宫花天酒地,将自己弄得烂醉如泥。当朝皇后还是宇文家的,一个十足狐媚的女人,如同蛇一样缠着自己。

他如此这般,弄得朝野上下一片乌烟瘴气,群臣和天下百姓都将他比作夏桀、商纣一般的盖世昏君。而宇文家也自然不会将这个烂泥般的皇帝放在眼中,实际上,他们家掌握着几乎所有的权力,包括皇帝的封后、册妃。

宇文家的认为他们虽是臣子身份,却在行天子之事,即便是后宫大内,宇文世家家主宇文韬也如同自家的后院般如入无人之境,然而尽管若此,他尚未起取而代之之念,反而、这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感觉令他感觉很爽。

宇文韬长子,宇文略却觉得他老爹糊涂,早就应该堂而皇之的取代了李儇,让天下从此姓了宇文氏,这才是大丈夫应为之事。为此,他不知遭了宇文韬多少次劈头盖脸的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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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皇帝李儇,只身在太庙之中,手指酒坛哭诉着。太庙是何等神圣庄重之地,天子要进入之前一般都要沐浴斋戒,那有这样带着酒坛醉醺醺来拜见先祖的天子,所以,他经过太庙的大门后,两个守卫不由发出一阵叹息,其意思:这个皇帝如此自暴自弃,没救了!

李儇一进太庙,便撒酒疯般逐出了所有侍卫、太监、宫女,因为他实在辨不清其中哪一个便是宇文韬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也许全部都是。

李儇对着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无力跪倒,仰脖灌了一口苦酒,泪眼婆娑:“李家列代先祖在上,不孝儿孙李儇无能,尚且不能肃清朝中奸党,使宇内乾坤恢复清明,我无能啊!”

李儇甚至不敢放声大哭,害怕隔墙有耳,饮泣了片刻,又道:“老天,既然让我当了天子,为什么又要这般折磨我,我们李家的贵人呢?到底在哪里呀!我如何才能对付宇文世家?难道我们李家一门要世世代代做这朝不保夕、名不副实的傀儡皇帝!先祖啊,请你给李儇明示,我们的贵人在哪呀?”李儇哭得甚是伤心,一个帝王如此无助的痛哭,实在是憋屈了太久、无从发泄的缘故。

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喝的醉醺醺的,然后服食御医配置的御女圣丹,在宇文贵妃玉体上大肆蹂躏,一般一场肉搏大战下来,宇文贵妃身体诸多见不到光的部位,都会有无数的抓痕、齿痕。往往这样,李儇将自己搞的筋疲力尽,才能沉沉睡去,因为,心里上也得到了一些平衡。而只是留下宇文贵妃在床角暗自垂泪。

在太庙里,李儇才是真实的自我,他肆无忌惮的流泪,想发泄掉心中所有的憋屈,因为,出来这个大门,他还有扮演一个浑浑噩噩、被人戳脊梁骨的皇帝。

突然,李儇觉得自己眼前一花,凭空多出一个人来,此人虎背熊腰,身高七尺,方面阔耳,面上一层浅浅的胡茬,身后背着一柄长剑。

忽然扑的一声,李儇瘫倒在地,声音发颤地指着来人道:“你…你是宇文韬派来取我性命的么?他真的等不及了!”

片刻,见来人毫无动静,脸上还有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李儇心中顿时一亮:贵人,贵人来了。于是他如吃了兴奋剂一般,腾地站了起来,仔细打量来人。

那人双臂交叉搭着,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面上始终浮现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李儇赶紧走上前去,振奋精神问道:“你是?”

“不用多问,我叫独孤宏愿!”

“你是独孤家的人?!”李儇疑道:“独孤家当年不是被株连九族了,难道还有遗漏的!”

“当然,我今天便是代独孤家报这隔代之仇的。”独孤宏愿平静说道。

李儇不禁后退了几步,急切道:“不关我的事,都是先祖当年糊涂,听信了宇文家的谗言,才害了忠良世家,我代先祖向你们家赔罪!”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先祖犯得过错,子孙承受恶果,也没有什么不对的,既然你肯认错,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独孤宏愿此时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知道,我知道怎么做,哦,不,我不知道,请侠士明示!”李儇惊慌失措,口不择言,自己金娇玉贵,手无缚鸡之力,又耽于酒色,身体尚不如其他同龄人,而且后宫大内守卫可谓森严,连一只鸟都难飞进来,可是这么一个大活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到了自己面前,恐怕要杀自己,便也如动动小拇指一样简单,生命同威仪比起来,孰轻孰重自然自知。况且,他听说天下间有一种人叫做修士,往往具有常人没有的大威能,像什么飞天、遁地,这区区的穿墙恐怕只是小儿科,所以,他有理由相信,眼前这个叫独孤宏愿的人便是一名修真之士。

这时,独孤宏愿叹了口气道:“算了,这也是后话,你是堂堂皇帝,怎可如此懦弱!”独孤宏愿竟然教训起当今皇帝,而李儇却始终不敢抬头,只是口中嗫嗫诺诺“大侠教训的是!”

“既然我是你日盼夜盼盼来的贵人,那就等我将你的心病除去,我们再谈其它!”

李儇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你知道我的心病,你有这个能力,嗯,我相信你,你要我怎样配合。”

于是二人一阵唧唧咕咕,李儇越听心中越热,面上也有热汗潺潺流下,只有唯一一点担忧,就是害怕独孤宏愿的能力有限。

宇文世家府邸,一个幽静的房间,是宇文韬的书房。

宇文韬正襟危坐,身前一个宫中内侍打扮的人,尖声细气的给他汇报着什么,宇文韬边听边点头微笑,待到那内侍说完,他方站起身来道:“有劳公公,某家定有重谢。”

那内侍立时诚惶诚恐伏地道:“此乃小人分内之事。”

宇文韬赶紧上前扶起道:“某家记在心里了。”

“那,小的告退。”内侍说完,便弯着腰,退出了书房,一直到了府邸之外,才敢直起腰,透出一口大气,心道:人说伴君如伴虎,在姓李的跟前我尚可从容自若,在他面前我却是大气都不敢出,难道他比皇帝还威严!

内侍上了轿,由四名轿夫嗨咻嗨咻抬着向宫中行去。软轿中,内侍叹息一声:其实皇帝除了懒于朝政、花天酒地之外,也没有什么劣迹,他堂堂一个天子,却被一个大臣如木偶般操控着,想想心中怕也是憋屈的厉害!可是……他恐怕永远也没有翻身机会了。

书房中,宇文韬背对着门口,陷入沉思:李儇啊李儇,这场游戏现在才有点意思,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不过,既然让我提前知道了,你恐怕就没有一点胜算了。

夜,残月如钩。

本是夏末初秋的夜,风中却掺杂着一种莫名的寒意。

独孤宏愿坐在一座大宅门口的台阶上,右手提着一只酒坛,酒坛上一张红纸写着“高粱”两个大字,冥天则安安静静躺在左侧,只是偶尔也会悸动一下,似乎有一种期冀。

这个宅院占地极广,是一品大员才配拥有的宅邸,也就是李儇新赐给独孤宏愿的。如此招摇,还生怕宇文韬的人找不到,但独孤宏愿却是毫不怀疑宇文韬手下的实力,于是,早早地,他便坐在门首静候。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良夜!

独孤宏愿出奇的好耐心,待到一坛高粱下去了大半,他终于感应到有人向这个宅院行来,根据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他判断大概就三四人左右。

又狠狠灌了一口酒,坛中已经所剩无几,他站起身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抬手,绷腰,蹬腿,空坛便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雅的弧线,足有几个呼吸之后,才听到咣的一声,酒坛落地爆裂开来,而就在酒坛落地处,浮出了四个身影。

为首一个红发老者,身材臃肿,身着一件血色袍子,即便是在如墨的夜色中,也是那么的醒目刺眼,后面还有三人,俱是灰色长袍,一个身材魁梧,一个较为清瘦,还有一个略显女性化,三人手中各执一件奇形兵器。

“你就是独孤宏愿?”

“你是血袍!”

“既然大家都认识,就不用互相介绍耽误时间了!”

“哈哈哈哈。”血袍一阵桀桀怪笑,就连独孤宏愿都要忍不住捂住耳朵。血袍道:“好急的性子,是急着去投胎吗?”

独孤宏愿平静笑了笑:“是要送某人赶去投胎。”

“哇呀!好猖狂的个性,好气魄,居然一个人就迎战我血袍,不过,要跟我动手,还要看你有没有资格。”接着他左手一挥,喊了一声“上”。

身后三个灰色衣衫的奔涌而上,一个执鬼头刀,一个擎玄天大斧,一个拿青钢剑,三人瞬息之间,便奔到独孤宏愿身前一丈之内。高手过招,在这个距离之内,甚至更远的距离,劲气便可伤人于无形。

三人各向独孤宏愿劈出一记,顿时三道有若实质的罡气挟着尖啸的破空之声直奔独孤宏愿而来,独孤宏愿屹立不动,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冥天便握在右手中,然后是看都不看的出剑,收剑,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向三人看过一眼。

三人也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何曾受到过此等漠视,顿时个个横眉竖目,誓要灭了眼前之人的嚣张气焰。

此时,血袍瞪着一双血色瞳孔,冷静地看着场中的一切,方才独孤宏愿轻松写意地破解了三人攻出的凛冽罡气,着实让他有些吃惊。

可是,片刻后,场中又起变化。

三人一时气急,鼓荡真气,将气势提升至极限,只见三人身体周围出现一个气团,有黑色的,红色的,黄色的,然后真气被完全灌注道兵器之中,三人也不发话,便再进数尺,将三件灌注了毕生修为的利器砸向独孤宏愿。

“轰”,原来丈许宽的大门洞又扩大了一倍,那个嵌满铜钉的大铁门也碎成了片片铁屑,可见这一击之威。而诡异的是,独孤宏愿不见了。

血袍正要出声示警,独孤宏愿却又出现在了门口,仿佛从未移动过。

然而血袍却真真切切看到一个虚影,那不是人应具有的速度,轻轻松松的破开三人的护身罡气,然后分别在三件兵器上各磕了一记。

三人眼中皆是愕然之色,继而为恐惧和不甘替代,下一刻,兵器和身体同时分裂开来,三双暴睁的眼睛,说明他们是无法瞑目的。

对于随从的死,血袍甚至连眼皮都没有跳一下,他平静地道:“还真有两下子,一会老夫定会全力施为,你就准备着去追随他们三个吧。”

血袍说罢,真气一荡,顿时血色长袍无风自鼓,左臂自然下垂,右袖中空空荡荡,随风飘舞。

“宇文韬是不是无人可用了,竟然派一个身有残疾的老人!”独孤宏愿调笑道,却被冥天当头泼下一盆冷水:这个人有些手段,你要当心。

独孤宏愿从新用审视的目光看去,血袍老祖除了身体发福外,跟一般老者确实没有什么两样,但冥天是不会错的,他坚信。于是他慎重起来,举起了冥天剑。

呼!血袍祭起噬魂伞,此伞呈血红色,见风就长,顿时便将二人覆盖到了这一片血光之下。

独孤宏愿感到一片亮丽的血光罩下,在黑夜里是那么的诡异,而身体周遭血气翻涌,气息明显受制。

当下,独孤宏愿心道:果然有些门道。他当即降低呼吸速度,那是多年前在战场上训练出来的能力,只有降低了呼吸的频率,吸入的氧气才足够维持身体的消耗,也能少吸入几分血腥之气,这股血气,似乎对真气有着一种本能的抑制作用。

相反的,血袍如鱼得水般拼命地大口呼吸起来,好似这血腥气是他的养料,而且随着他的鼻翼抽动,噬魂伞也轻微的一开一合,也如活了一般。

直至盏茶时分过后,血袍呼吸方才归于绵长,二人头顶噬魂伞的血光也暗淡了不少。

“小子,吃我一拳。”血袍左手紧握,平平捣出一拳,这是血袍成名已久的绝技——血神拳,但见拳影在空中不断变大,到了独孤宏愿跟前,已如人头般大小。

独孤宏愿一时无法呼吸,眼中红芒一闪,挥起冥天硬生生斩到了那有如实质的血色拳影上。

轰!拳影爆开,血光四溢,独孤宏愿也被弹回一丈,立身院墙之中,由于宅院的大门已经不复存在,倒是一览无余,血袍如蚀骨之蛆,如影随形,也弹身进入院墙之中,仍旧同独孤宏愿保持一丈距离。

血袍毫不犹豫,又迅如闪电地轰出三拳,独孤宏愿眉头微皱,因为刚才一记,他至今仍然血气翻涌,但三个拳影却几乎同时飞至面前,丝毫不给独孤宏愿喘息的时间。他举剑也飞快的劈、刺、挡,待破开三拳,独孤宏愿双脚已在厚厚的青石板上犁出两道一丈长半尺深的槽痕。

至此,一丝鲜血从独孤宏愿嘴角溢出,越过他浅浅的胡茬,滴落到衣衫中。他尽力调息着,争取尽快压住翻涌的血气,只有那样,才有希望。

血袍看到独孤宏愿痛苦的表情和流出的血丝,满脸狰狞,却没有继续攻击,而是阴恻恻道:“小子,没本事,充什么英雄,你会后悔和我成为敌人,不过已经没有机会了,唉!”

只见他左拳平伸,拳端凝起一个人头大小的能量球,球体呈赤红色,翻滚蒸腾不休。血袍叫嚣道:“受死吧,小子,我要让你魂飞魄散!”能量球随着血袍的叫嚣被缓缓推出,它也一路前行中不断变大,到了独孤宏愿跟前,已有一丈直径,巨球所过之处,地面青石俱皆化为齑粉,同时变成了炭黑色。

独孤宏愿看着由远及近的球体,感受了摄人的能量,自己双脚仿佛已钉在了地上,根本无法动摇半分。

“生命已经可以开始倒计时了吧!”独孤宏愿如是想到。

巨大的能量球尚未轰至,独孤宏愿再吐一口鲜血,而这一次却不偏不倚吐在了挡在身前的冥天剑上。

这时独孤宏愿心底响起一个声音:你真是没用,连个残废老人都对付不了,还遑论什么成就大业,不过既然饮了你的血,自然要帮你解围,听我的,双手执剑!

独孤宏愿立刻双手紧握剑柄,一股大力将他拔起,回头看去,血色能量球结结实实轰在了宅院的正厅上,顷刻间,偌大宅院便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地瓦砾。

独孤宏愿骇然看着一切,若是再慢半分,自己恐怕也如宅院一般,变成一地碎片。

冥天剑带着独孤宏愿上冲之后却没有停下的势头,而是直接破开了噬魂伞,独孤宏愿如今能做的一切便是双手死死抓住冥天剑不放。

血袍看到他竟然躲过自己致命一击,不禁有些气喘,再看到自己祭炼多时的噬魂伞被毁,一阵捶胸顿足,吼道:“我要你死!我要将你剥皮拆骨!我要将你挫骨扬灰!”

自从泛着血光的噬魂伞被毁之后,这一片方寸之地再次没入如墨夜色中。本来,那豪宅的门口还挂着几盏灯笼,但如今豪宅都没有了,灯笼也早已不知去向。所以,给人的感觉是: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风,大了起来,扬起一层砂砾,也吹起了血袍那空荡荡的衣袖。

血袍瞪着一双血瞳,如同暗夜里两盏诡异的灯笼,只是他虽然愤怒,此刻却失了独孤宏愿的踪影,对于独孤宏愿的速度,他还是有顾忌的,是以聚精会神的注意着周遭的一切。

又是一阵风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沙粒被风卷起,迎面向血袍的眼睛砸来,沙粒在他的血瞳中不断放大,而他只静静地注视着,那沙粒飞到离他眼球寸许的位置,直接爆了开来,化为齑粉,被风一吹,散了。

血袍嘴角抽动了一些,似在嘲笑,可是下一刻,他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因为眼前又多了一双血瞳,而且脖颈旁边多了一柄寒的瘆人的钝剑。

血袍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半晌之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道:“要杀,便杀吧!”

“好!”独孤宏愿答得干脆,持剑的手便向下按去。

“不要!”血袍哭着跪倒:“大侠,饶了我一条命,我给你做牛做马,你看,我还是有些用处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可以发誓!”

“发誓?”

“是,发血誓!”

血誓,是修真界用的一种方法,发过血誓的人,一旦违背誓言,便会血竭而死,任谁也救不了。所以,在修真界,一旦动用血誓,是不害怕发誓者背誓的。

“好!”独孤宏愿撤剑转身,留个血袍一个后背。

“喝!”血袍一抖右手边空荡荡的袍袖,数颗霹雳弹直接砸下近在咫尺的独孤宏愿的后背,而血袍一出手,人便退出了十丈,远离了这霹雳弹爆炸能力的范围。

霹雳弹,这东西破坏力极强,当年在战场上就有人用过,曾经有多少兄弟尚且不明所以,便被炸得血肉横飞。而这十颗是以内力催动,所以更是非同寻常,据独孤宏愿的估计,若然爆开,莫说自己,便是这方圆十丈的土地,恐怕都要被齐齐翻上一遍。

独孤宏愿仿佛身后长了眼睛,十颗霹雳弹一出,他便有所动作。只见他的袍衫先是鼓了一鼓,便卸去了霹雳弹前冲的一部分力道,接着,左掌中凝起一团寒气,将十颗霹雳弹吸入气团中,随着气团翻滚不休,最终轻轻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血袍等了许久,还没听到那爆响之声,有些纳闷,于是腾身过来,谁知道刚一发力,人尚在半空之中,突然一只鸡蛋大小的丸状物体飞了过来,那东西,血袍如何识不得,一眼看到,立时大惊失色,他立刻运气护体真气,身体又拔高了半尺,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避过,血袍正暗自庆幸,可是他发现那颗霹雳弹之后又跟了一颗,而且速度比前面那颗快了一倍,两颗霹雳弹在血袍脚下半丈处轰然相遇,一阵强光闪过,一股巨大的冲击波,血袍被强劲的气流抛高数丈,又如自由落体般落下。

独孤宏愿紧跟着血袍下落,看着他身上衣袍迸裂,嘴角溢出了鲜血,不由笑了笑,又摸出一枚霹雳弹,作势要扔。

血袍那双浑浊的眼中血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他感到一生之中,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如此贴近死亡。

血袍疯狂的摇摆着头,从心底祈求着:不要不要!此刻,他甚至提不起轻身功夫,而只能任肥硕的身躯自由下落,这么高的距离,落下去,即使不受伤,也要回半天气,这次真的栽了!

独孤宏愿终究没有将那枚霹雳弹扔出,只是这样看着血袍,和他以相同的速度坠落,而最终,不同的是,血袍重重的摔在地上,而他则是轻飘飘的立在那里,甚至没有扰动一丝尘埃。

血袍剧烈的喘着气,复又吐了一口血,他不得不承认,霹雳弹的威力超过很多普通的仙法。独孤宏愿一步一步缓缓走来,踏在砂砾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让血袍感觉像是踏在自己的心房之上,他太累了,最终选择放弃挣扎,听天由命。

“你,好像并不能让人相信!”独孤宏愿立在血袍老祖身前语气冰冷道。

“我现在就发誓,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血袍急切道。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

“真的,你没骗我?”

“啊!你……”血袍发出了一声惨叫,却不明所以,唯一的感觉就是身体里多了点东西。

“独孤宏愿,你对我做了什么,士可杀不可辱!”

“没什么,那是我无意中学来的‘生死忠信符’,正好拿你做个试验,如果以后你起了背叛我的心意,就知道其中的苦楚了。既然你不可信赖,我只能用自己的方法了。”

“你,啊!”血袍只是在心中骂了一句,却是全身如同被蚁啃蛆爬,那种介乎痒和疼之间的感觉,就叫做生不如死。

“好了,起来吧,只要你心向着我,就会没事。”独孤宏愿笑着扶起了血袍老祖,

血袍嘴巴鼓了鼓,冰冷的目光直视了他半晌,想到方才难以言喻的痛苦,最终垂下了眼睑,道:“属下不敢违背。”

“好好,来,我们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独孤宏愿拉起血袍的胳膊便向皇宫方向掠去。

“谁!”独孤宏愿眼皮一动,发现有人跟踪,冥天即刻飞去攻向藏在暗处的那人,片刻后,听到一声惨叫,冥天又飞了回来。

血袍大叫一声:“言老三,谁派你来的,宇文韬是信不过我,你真是来找死,哈哈哈哈。”自此,他好像找到了心理平衡,觉得自己这么做也不叫背叛。

不过,独孤宏愿这御剑杀人的招数也着实让他心惊肉跳,诚然,他也可以操控法器隔空取人性命,但是多半是那种没有什么法力道行的。

独孤宏愿并未带他到皇宫去,而是另外一间大宅,二人降下身形,走了进去,宅内竟然空无一人,也难怪,这事要相当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必定功败垂成。虽然最终独孤宏愿可以以武力拿下宇文世家,但意义已经不大了。

因为,他们还有更深的图谋。

步入一个厢房之中,血袍看到床上躺着一人,似乎是睡着了,独孤宏愿立刻上前解了那人的穴道,那人便坐起身下了床。

血袍一看惊道:“宇文韬,怎么你……”

独孤宏愿笑着看着血袍,而“宇文韬”始终一言未发。

“好,主人,就让我亲手杀了他,以表示我的诚意。”血袍说罢,便欺身上前,左手一把掐住“宇文韬”的脖颈。

独孤宏愿一闪身,插在二人中间,架开血袍的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道:“你再看清些。”

“有什么好看的,他化成灰我都认识。”

“好,那他以后就是宇文韬,你要尽力辅佐他!”

“主人,你什么意思?”

“哈哈,连你都分辨不出,旁人更不用说。他是我找来的替身,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血袍红眼翻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道:“高,主人实在是高。”

于是几人便直接去了宇文世家。

到了宇文家大宅的门口,“宇文韬”走在前面,目无表情,血袍同独孤宏愿紧随其后。

门前的守卫一见来人立时躬身道:“老爷,老祖!”

三人也不答话,径直向院内行去。血袍知道路径,自然由他带路,他本想此时拆穿独孤宏愿的阴谋,可是一想到身上的“生死忠信咒”还有独孤宏愿恐怖的手段,立刻又打消了念头,老老实实为二人指路。

“爹!”宇文略迎面走来躬身问候。

宇文韬仍旧没有任何表情,毫不停留的向前走去,血袍倒是向宇文略说了句“公子,老爷有要事。”说罢三人便向着宇文韬的书房行去。

宇文略摇了摇头:刚才我便是从书房出来,爹不是在书房里,怎么现在又在会书房的路上,想不通,想不通。不想了,偎红倚翠的小桃还在等着我呢。

偎红倚翠,京城最大的一家春楼,也是京中无数达官显贵的销金窟,这里的姑娘不但身材曼妙,肌肤白皙水嫩,人更是多才多艺,这样有品位的姑娘身价自然不菲,不过依然挡不住趋之若鹜的达官显贵和纨绔子弟。

三人刚走到书房门口,从里面走出一个托着茶盘的小婢,一见为首的“宇文韬”,眼神中尽是诧异,待要开口,血袍已经捏住了她的喉咙,小婢瞳孔中布满惊惧和痛苦之色,至死都未能发出一声。

处理了小婢,三人步入书房之中,宇文韬正埋首案中,血袍走上前去,叫了声“老爷”,宇文韬半晌方才抬起头来,平淡的问了句“回来了!”似乎根本没将独孤宏愿当回事。

可是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迷茫,有一个陌生人,还有一个同他一模一样的人,一时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待要喊叫,血袍左手已挥出一片红光,顿时宇文韬双手紧紧抱住脖颈,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宇文韬眼中射出嫉恨的神色,大概是说:我待你不薄,最终却仍是养虎为患。他颓然坐回了椅子,平静的看着独孤宏愿和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独孤宏愿走上前去道:“宇文大人,我是独孤家的人,所以大概不用向你解释我这么做的原因,只是,我要将你交个皇帝处置,他可是恨死你了,也许不会取你性命,但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另外,你可以放心,这个家我会替你照顾好的,你看,以后这个家的主人就是他。”

那立着的“宇文韬”立刻躬身向着独孤宏愿道:“是,主人。”

而那坐着的真正的宇文韬则是心凉到了极点,李皇帝这一招就叫釜底抽薪,他总认为皇帝不敢动他,因为他在朝廷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几乎所有二品以上大员都唯他马首是瞻。可是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李儇有几斤几两他是知道的,可是偏偏他后面出现了这么一个高人,这次真是天要亡他,他也就不报任何希望了。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独孤家这段仇怨都已超过了二百年。

“血袍,备轿,将你的老主人送给皇帝,他会重重赏你的。”独孤宏愿命令道。

宇文韬目光冰冷的看着血袍,直让他也有些心虚和愧疚,于是他道:“唉,谁让你与皇帝为敌,将人家逼成那样。”

宇文韬摇了摇头,提笔在一张洁白的宣纸上写下“我儿宇文略”五个字,然后看了看血袍,又看了看独孤宏愿,眼中射出恳切之色。

“那你放心,你的宝贝儿子现在大概正在那偎红倚翠里,趴在那个姑娘身上纵马驰骋快活着呢,只要他看不出端倪,就让他多活几天。”

宇文韬再次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没希望了,儿子又没教育好,恐怕也没几天好活了,真是后悔,早该听了略儿的,直接将李儇赶下皇位,自己取而代之,也许今天会不一样。转而一想,他是独孤家的人,该来的迟早会来,也许这就是命。

血袍再不迟疑,上前封住了宇文韬周身大穴,然后一把提起,道:“主人在此稍后,轿子不用了,反而惹人耳目,我直接送进皇宫去吧。”

“也好,速去速回。”

“是!”

血袍走后,这个宇文韬便成了真正的宇文韬,他坐到了书案前,然后吩咐一声“来人!”片刻后,有一小厮模样跑了进来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我来了贵客,看茶!”

“是!咦,小兰呢?难道又跟哪个小白脸幽会去了。”小厮摇了摇头出去倒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