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渊爬起来,带着董池鱼出去。
一人打猎,一人捡柴火,分工明确,好像回到了那个冬天。
风有点冷,压了很久的乌云终于慢慢地飘雪,一两个雪花的时候还不起眼,直到董池鱼的睫毛上沾了霜,再看树木地面时已经一片银光。
晨风暮雪,暮色降临山苍茫,她看向用石头打兔子的故渊,他黑发上覆盖雪花,肩膀上也落了一身,身后有属于他的脚印,绵长而蜿蜒。
董池鱼恍然大悟,原来,他是风雪夜归人。
柴火捡回来,搭成一个柴火堆,故渊掏出火石,很顺利的点燃了火,他不禁想起两人被困在扇动缝隙里的那个夜晚,那迟迟点不燃的火。
洞穴内点火堆,温度一下上来了,火光映照的四壁,增加了些许温暖,但人的影子被不断拉长,董池鱼麻利分解兔子的动作也显得恐怖。
曹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坐起来,看着墙壁上的魔鬼,喃喃问:“这是哪一层地狱?我生前可做了什么坏事?我若说对不起谁,我自觉对不起我自己,这一世活得悲苦呀。”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惷水向东流。”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平生不下泪,于此泣无穷。”
“我可真是个文学天才,快拿笔记下来,我要将干谒诗给阎王爷。”
他絮絮叨叨,披头散发,好像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董池鱼回头,脸上溅血成一片阴影,像影片里的女鬼。
当然,是林正英的影片,众所周知,现代国产影片女鬼一点都不吓人,也不是女鬼。
曹君吓了一跳,捂住心口,自我安慰:“女鬼本是娇女所化,娇女自然爱我,无妨无妨。”
董池鱼翻了个白眼:“他好像烧傻了,再给他喂一遍药。”
故渊拿起地上的一盒药,挤出一粒,捏着曹君的嘴,压着舌塞进去。
曹君不断咳嗽,悲愤地问:“你们给我吃了什么?我死也不会屈服的,休想用药来控制我。”
故渊伸手一推他肩膀,“快睡。”
他倒在杂草堆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困意上涌,眼皮子合上了。
这个世界安静了。好像是吸入式麻醉药加高烧让他神志不清,身体需要时间来消化。俗话说,睡一觉就好了。
董池鱼用削尖的木棍把剥了皮的兔子穿上,放在火上烤。
火光下,他们面对面坐着,沉默无言。只有树枝被烧得脆响,时不时的崩裂,让火光更旺。
故渊靠在墙壁上,似乎在神游天外,神志不知飘到哪儿去了。直到董池鱼把兔子肉递给他,他盯着兔肉看了会,摇头说不饿。
董池鱼看着他憔悴的面容,说:“我跟你说过吧,你不能再瘦了,你屁股都要瘦没了,即使不饿也勉强自己吃点吧。”
故渊接过兔子肉,低眉敛目:“你能不关注我的屁股吗?”
董池鱼烤了两只兔子,她啃着另一只,香的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可你现在瘦的跟白骨似的,也就屁股能看一看了。”
故渊小口小口地吃着兔子肉,有点恶心,他一发病就不爱吃东西,随身携带些干粮充饥,长久不吃肉,闻着荤腥都觉得恶心。
董池鱼盯着他。
他勉强吃了两口。
董池鱼一把抢过他的兔子,大口咬着:“我看你吃东西真是一点都不香,没胃口了。”
她把两只兔子肉都吃了,打了个嗝,走出洞穴深处,拐弯处的甬道有很多摆设。
大家在这地方生活过,留下了用泥巴烤的碗,还有磨薄的石锅。
董池鱼举着火把在树附近捡了几个蘑菇,随手清洗,用碗装干净的雪倒进锅里,紧接着点火。
故渊站在阴影里,“你在干什么?”
董池鱼头也不回:“给你煮蘑菇汤喝,你要祈祷我在火光下眼神足够好使,这里面没有夹杂毒蘑菇。”
这碗蘑菇汤什么材料都没有,就是单纯的野蘑菇加水,缺少咸淡,最后倒进碗里的时候也一点食欲都没有。
故渊端起碗喝了一口,用筷子拨弄着蘑菇,他吃的很慢,但全都吃了。
董池鱼靠在墙壁上吃兔子,不懂他吃蘑菇的快乐。
故渊吃完后放下碗,火光下他的脸微红,多了几分生机,声音仍旧不大,“董池鱼,我回来了。”
董池鱼“哦”了一声。
他第一次走,第一次回来时,董池鱼哭的泣不成声,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
他第二次走,第二次回来时,董池鱼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声调都没变。
董池鱼的世界,从来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再一,没有再二。
故渊低头看着空荡荡的碗,至少他得到一碗蘑菇汤。
他捧着空荡荡的碗,就像是缩在角落里的乞丐。
董池鱼吃完兔子,用外边的雪擦了擦手,回来是把手按在曹君的脑袋上,给他降降温。
曹君过了半个时辰才醒,嗓子干哑,张口就要水。
董池鱼把雪煮化了,再把雪水放凉,这才给他喂下去。
曹君看了看他们两个,眉毛皱起,问:“草鱼去哪儿了?”
董池鱼在火光下神情黯然:“她说要把胡人引开,眼下生死不明。”
故渊轻声道:“我见到她了,胡人将要抓到我们两个的时候,是她跑着把人引开了,我能动后,去检查过,没在那个方向发现死尸,应该是被带走了。”
曹君咳嗽了好几声,焦虑不安:“我们没受伤的时候遇见胡人的箭队都要落荒而逃,何况是全都受伤,短时间内根本无力迎战,怎么能把草鱼再救回来一次。”
他说的大家都懂,洞穴内一阵沉默。
董池鱼打破了沉默:“别担忧草鱼了,搞不好我们都要在这陪她,胡人肯定警惕,咱们没法下山,兴许要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儿了。”
故渊认真思考这个结果,“挺好。”
曹君看着他:“你是在安慰我们还是认真的?”
故渊回答道:“我从不安慰人。”
董池鱼揉了揉额头,打断了诡异的对话,说:“现在大家主要的任务是养伤,伤处养好试着突围。至于草鱼……我尽力了,你我的命都是命,草鱼凭天命吧。”
她把自个和那两人都搭在这儿了,是真的问心无愧。就是不知道罗氏现在怎么样,一个两个女儿都不回家,罗氏又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