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攀比

南边的冬天不算冷,两三年可能才下一场雪,除夕时,空气也只透着一股寒而已。

转年开春,正月初一,宫中锵锵哜哜鸾声哕,皇帝举行朝会,一霎时,夔栗栗,百官拥戴。日色初临丹出,净鞭鸣,仿佛闻天籁。山呼向、螭头拜。

南帝头戴九旒冕,衣裳上面绘绣有章纹,在等着百官行朝贺礼时,拉着丞相王铎登上御座与自己同坐。

虽然人人都知道王与马共天下,但还没到一个龙椅上坐着两个人,毕竟还有表面上的文章。

两个人拉锯了一会儿,一个诚恳,一个推辞。

最后王铎说:“如果太阳和万物一起发光,臣下又怎么瞻仰太阳呢!”

朝臣们纷纷称赞南帝爱臣子,臣子敬陛下。

只有王灼嗤笑一声。

南帝前不久被迫杀了刘妃,将刘妃之子抱给了始终无子的皇后王氏,被迫的缘由便是刘彧和司马两姓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王。

整个朝廷的权利,行政权在王铎手里,军事权则由王晓掌握,他站在下面瞻仰太阳,利益就和世家捆绑,往上一步成为太阳就和世家对立。就目前的局势,皇帝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刘洋斜睨他一眼:“你在笑什么?”

刘彧有刘妃、刘嬛娃两个女儿,儿子只有刘洋一人。刘洋少年成名,常常与王灼被放在一起比较,他们两个也爱比较。

王灼用麦芽糖和饭来擦锅,刘洋便用蜡烛当柴火做饭。王灼用紫色丝织品做屏障,碧色绫罗衬里,长达四十里;刘洋就用锦缎做了五十里长的屏障来与他抗衡。不仅仅是刘洋追着王灼比较,当刘洋椒泥抹墙时,王灼便用赤石脂泥来涂绘。

因为刘妃之死,两人越发有龌龊。

王灼漫不经心道:“我在想薛姬淡雅的姿态有着神仙般的风致,正应该送她梅花竹节碧玉簪。”

刘洋:“薛姬是谁?”

王灼:“你连薛姬都不知道吗?”

就因为这简短的几句对话,往后,凡游闲子,沓拖少年,走马章台街者,以不识薛姬为辱。

南帝没在坚持让王铎坐上龙椅,而是转而说起故渊,“凤凰归家已久,朕很想念他,想召他入宫陪伴。”

王铎低眉敛目:“陛下,小儿近来病了,等他病好,一定让他入宫陪伴陛下。”

南帝说:“他病了,那朕亲自去探望。”

王铎还要推辞,南帝握住他的手。

南帝说:“如果老天保佑我南朝国运久长,就请王相照朕的话办;如果南朝气数已尽,朕愿意让位给你。”

王铎只好叹了口气,无话可说。南帝想见故渊,王铎也不是很想拦着,问题就在故渊身上。

他不肯见人,就住在陵云台的楼台上。

这座楼建造得十分精妙,建造之前都提前称过所有木材的重量,四面所用木材的重量都是相等的,然后才放筑台,因此四面重量精确到分毫不差。楼台虽然很高,风一来就会随风摇摆,但是始终不倒塌。这个住所是王铎安排的,他对故渊说过这样一句话,“小儿才则高矣,然保身之道不足。就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栗栗,日慎一日。”

这是父亲对儿子的要求,儿子却并不想回应。

他生生割掉了一块肉,刀子上有细菌,肉时腐时烂,时高烧时低烧,身体难以完全愈合,精神萎靡不振,宛若山塌的一般。

但他的情绪又很好,也不想趁着机会死了,反而抓住求生的机会。大夫开的药喝的一滴不剩,精神坚韧的与身体的伤口做着斗争。

只要病好了就去找董池鱼,这个念头一日比一日重。

风吹楼动,他站的很平稳。

王铎晃了晃身子,手扶住门把手,敲门说:“陛下要见你。”

门房紧紧的闭着,只有丫鬟来送药时,他才开一扇窗,除此之外门窗紧闭,王铎曾威胁要放火烧楼,屋内也是空无一声。

王铎已经看不懂故渊了,他割肉削骨不要父母,连从前的朋友也不要了,人无欲无求的时候,看着真可怕。

这个家里面疯子很多,最疯的就是王溧和王灼。

他派人去找王灼,王灼回家面色凝重,行了一礼。他问:“你怎么了?”

王灼幽幽一叹:“南帝赏赐我一棵二尺来高的珊瑚树赏,这棵珊瑚树枝条繁茂,世上罕见,我就拿给刘洋看,谁知刘洋竟然把我的珊瑚用铁如意给敲碎了,新兴的门第,真是粗率无礼。”

王铎拢了拢衣袍,“你竟然也会心疼物。”

王灼红颜知己像春天的花,遍地都是,光是在这些女人身上便洒下了大半的身家,从不吝啬金钱,很难想象他会心疼一颗珊瑚树。

王灼摇头:“刘洋赔了我一颗珊瑚树,他家有好多,有三尺、四尺高的,树干、枝条举世无双而且光彩夺目的有六七棵,像我这样的珊瑚树就更多了。他让我随便挑,我难免惘然若失。”

王铎头疼:“你跟他比什么阔绰?”

王灼伤心:“我比输了。”

王铎沉声道:“你父亲将你安排成车骑将军萧暮的参军,你倒是干一些正事,处理些政务。”

王灼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处,用手心托着脸颊,说:“早晨很有一股清爽的空气呀。”

此时已经中午了。

王铎懒得管他,说:“王溧闭门不出,陛下想要见他,你有什么法子?”

王灼叹息道:“刘洋的珊瑚比我的大。”

王铎了然说:“去我的库房里挑吧,可以挑一样你喜欢的。”

王灼行礼道:“多谢叔父。我想要金累丝嵌宝衔珠凤簪,听说这是皇后来咱们家时落下的,正好我拿它赠伎女,姑娘们肯定很喜欢。”

王铎闭上眼睛,问就是头疼,年轻一辈没一个省心的。

王灼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叫几个人拎着大锤子上了楼,硬是砸开了门,在一片灰尘里,他笑眯眯的迈进来,红色的衣服鲜亮无比,一撩衣袍,就在床边坐下了,手里把玩着金累丝嵌宝衔珠凤簪,“皇帝在朝堂上,提了好几次想见你。”

没了门,还有一道幔帐,那青色的幔帐像山色青翠欲滴,只可惜后面躺着的人死气沉沉。

故渊病的不轻,刀子剔肉这种事,无意于生死关头走一遭。王家自然给他请了最好的大夫,但伤了元气就得慢慢补,他一直缠綿病态,也就造就了即使讨厌王灼也无处可躲。

他不开口不接话,无声表达抗议。

王灼不慌不忙:“你知道小鱼儿最近在干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