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颗皮厚了几十年的老心肝儿突然有点儿愧疚了,她原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孩子对自己的形象这般在意,这就抑郁了,是不是太脆弱了点儿?还有她是不是太没良心了点儿?
柳丞意知道她今天在街上不满宋赵二人行径,晚上还冒着大风险去揍了他们两人一顿,而她还在笑过之后故意戳痛他……这还像个长辈吗?简直有点丢老脸哟。
宋玉知老脸一羞,打算好好哄哄柳丞意。
只可惜他们回来得太晚了,厨娘早已经睡下了,原本想要送甜汤哄人的打算被击碎。可她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干,在卧房搓手烦躁了半晌之后决定去找柳丞意用早膳。
只是她还真的没看出来,这么个好后生居然那么的在意自己形象。如今虞国的男儿都这样了?
宋玉知突然对虞国的未来担忧起来,大丈夫难道不应该是不拘小节?真要上战场了,血光飞洒,尘土扑面的哪里还有时间叫你注意仪态,关心是少年风流还是庄重老成的?
入睡之前宋玉知觉得这辈子她需要了解的事儿太多了,上辈子是站在了顶端看到的都是阴谋算计,权力争夺,少了点儿人间味儿,这辈子该顺道体验一番才是。
宋玉知就此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夜过半的时候房瓦轻敲响,原本熟睡中的宋玉知睫毛一颤眼已睁开,一双明眸似三春才解冻的冰河,十分清醒。
一个黑衣人像燕子似的轻巧的落在了地上,他身上犹带着血腥味儿,宋玉知对着味道再熟悉不过了,蹙眉道:“出什么事儿了?”
“禀主子,七王爷今夜谋反被镇压了,七王府无人幸免,血流成河。”
“是谁带的人?”
“景阳公主和京师卫赵怀延。”
“还有哪些人去了?”
“几乎所有在京城的王爷公主都去了,后面人太多,属下怕被发现,不敢久待。”
宋玉知没说话,她的手指敲着桌面,似在思考着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说,暗卫却觉得心里发慌,额上冷汗直冒。面前的少女清秀稚嫩,可她一双眼看过来的时候就叫他心惊,周身气势不凡,这是久居高位才能养成的压迫力。
柔安公主虽然贵为皇家女,但也终究只是一个公主而已,她怎会如此的叫他畏惧?
“你在想什么?”
“属下,属下没想什么。属下在等主子吩咐。”
“是吗?我一个公主对政事如此感兴趣,还跟你家主人如何亲密,你就不好奇吗?”
暗卫重重磕头道:“殿下,属下成为暗卫的那天起就只是主子手中的一把剑,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宋玉知听着他这一声殿下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她皱皱眉道:“你家主子知道了吗?”
“属下已经回禀过了,主子让属下来禀告公主。”
几步之外坐着的少女似乎嘟囔了句什么,他不敢去细听,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你去吧。有什么再来回禀,还是依着规矩先回禀你家主人再来回禀本宫。”
“是,谨遵主子之令。”
宋玉知没了睡意,走到床榻前又睡不下去,干脆踩着绣鞋在房间里来回走。
此时万籁俱寂,月光照在她鞋尖儿上的珍珠上,珍珠泛着莹润的光泽,她细细的看了会儿忽的笑了,她在柳丞意这里真是吃和穿用无不精细。
不知道为何她脑中此时更加担忧的不是今晚的七王爷谋反,而是柳丞意。
这人究竟想做什么?与刀光剑影睡了好些年的宋玉知清楚,柳丞意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他先拆穿她的“死”并不简单,而后一步步的接近她,在她面前从混脸熟到跟她合作查她的“死因”到如今她的性命绑在他的身上。
细细想来,自回廊相遇之后,她一直处在被动的位置上。而柳丞意看似无意的举动却掌控着全局,比如那几次的偶然相遇。
他到底想要什么?
她忽的停下了焦躁的脚步,浑身汗毛倒数,在真正的宋玉知的记忆里,她只在偶然之间偷偷的看过柳丞意两面,仅仅两面,他们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柳丞意对她的热络是在她重生之后!
这是为什么?
她手握紧了,却觉得有一种无力感,撩起帘子隐约似窥见了模糊的事实,可她却生了怯,不敢直面了。
宋玉知僵在原地,月色清朗,落在她的眼角眉梢,似落了一层霜。
半晌她忽的笑了,她怕什么?难不成换了一个壳子连自己的胆色也失了不成?当真变成了一个柔弱的闺中女子不成?她宋颜打落地起就没有怕过什么,柳丞意再有盘算又如何?只要他还没有跟她撕破脸,他就依然是她的手中剑!
只可惜,她一世经营,现在想了想竟然没有人一个人可以找。她上一世那么的臣子手下,能信任的又有何人?何人值得她现在冒险和盘托出与她再创基业?
柳丞意给她指的那条路是对的,她该培养自己的心腹,至少这虞国的朝堂是该换换血了。
正是春意浓的时节,随便抬眼望过去各色的花儿都开得热闹。宋玉知早早的起身穿戴整齐之后去找柳丞意用早膳没成想在半道上跟他碰了个正着。
他穿了白衣,外罩淡蓝色的外衫,腰间悬挂着一颗明珠,隐约泛着莹润之光。长眉,星眸,羽冠竖着发。这装扮与外面的贵族子弟们不同,他们都酷爱玉冠,可柳丞意用的羽冠。与他的腰间明珠,一身清朗的装扮十分搭。
只是……宋玉知把他的脸看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的,她知道柳丞意是长得好看的男子,今日柳丞意看起来却比之前还要更好看几分。
“玉知在看什么?”
宋玉知摸着下巴凑近了道:“文卿这是画了眉,用了胭脂?”
柳丞意不自然的别过脸,宋玉知哈哈大笑,眼瞅着柳丞意那发红的耳朵尖儿越发觉得像是泅开的胭脂。
“没什么的,”宋玉知没忘记自己昨晚的打算,哄着他道:“现在京师的男儿们哪个不描眉用胭脂的?再说了,文卿用着比他们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