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很久没梦见过嘉陵帝了,梦里她还是三两岁的时候,嘉陵帝牵着她的手走在宫径上,一老一小走着,背影被夕阳拉得老长,他们走到了抚霞台上,她指着天边的如火烧一般的晚霞,用稚嫩的童音道:“爹爹,我要抓晚霞。”
嘉陵帝宠溺一笑,而后将她抱起来道:“走咯,爹爹带你抓晚霞去咯。”
嘉陵帝的武功很好,尤擅轻功,当真抱着她追逐着晚霞而去,那时候嘉陵帝身体已经不大行了,急得石公公和侍卫们跟在他们身后直追,那天嘉陵帝抱着她直到晚霞隐散,天幕换成夜色,星月尽现。
宋玉知作为旁观者看着她慢悠悠的记起,这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她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一段儿追逐晚霞却记不大清楚了。现在这梦是将一切还原给她看了,她唇畔浮现一笑,嘉陵帝保护了她儿时的美好幻想。让她真以为晚霞是可以被抓住的,直到长大她才知道,晚霞是抓不住的。那幻于天边的美好晚霞是天宫造物,只可远观的飘渺之物,就连世间真实存在的东西也如指尖细流沙。
哪样是抓得住又握得着的呢?
这段梦宋玉知做得十分惆怅,就连醒来也有淡淡的愁绪。在榻上怔怔的坐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直到柳丞意进来她才回神道:“丞意,你可抓过晚霞?”
她抬头清冽的眸中如晚霞一般溢满了惆怅,“我抓过。”
柳丞意抿唇没说话将她护在怀中轻轻一抱道:“该出去了。”
周大人查来查去最后只能查到宋明清的身上,回禀的人将最后结果公之于众,这时候周大人才如梦初醒,这一切柳丞意都已经布置好了,就等着他去查。
原本对付宋玉知的一个早朝最后却绕到了宋明清的身上,重点一下被转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明清的身上。
“诸位是否忘了,”宋明清微微一笑,“刺客关乎柔安公主的下落,而方才所言柔安公主便是面前的陈天陈大人,既说是小王害了柔安公主,为何不一查陈大人,只需一查便可真相大白。”
“那个,”睿帝开口道:“这件事,其实朕是知道的。”
他指了指宋玉知道:“她确实是柔安,不过是朕的意思。”他嘿嘿一笑,憨厚之中透着丝丝精明,“朕初登帝位,心中自然有些许盘算……”他板正了面色,“柔安是朕之意。但,”他面带愠色,“害柔安之人,以及散步谣言之人,朕会彻查到底!”
“至于虞王,”他道:“暂时关入天牢。”
算算这不长的一段时间宋明清已是第二次进天牢了,宋玉知不由想,不知道这一次,还有谁在救他。
“陛下是明知故犯吗?”
“让一介女子女扮男装参与虞国国政,”宋明清道:“陛下是想再酿文德之祸?”
“虞王,”柳丞意道:“既然身上嫌疑未洗清,还是先少开口为好。不过虞王这么一说,是否证明虞王早知道柔安公主身份,所以才刺杀公主?”
“若真如此,”柳丞意道:“是按刺杀朝臣算呢,还是刺杀公主算呢?好像怎么算,都是死罪呢。”
“好了,”睿帝按耐不住雀跃的心道:“柳爱卿别吓坏了虞王,虞王快些去天牢吧。”
“柔安公主以女子之身,治瘟疫,退戎狄,此功劳更胜男子,封镇国公主,可议国政。”
睿帝当场道。
“陛下,勿忘文德之乱!”
文德二字在虞国是祸国的代表,宋玉知还担心睿帝会应付不过来,没想到他只是小眼睛一眯道:“那下次打仗,你们去?”
他当即召秘书郎道:“把要去的爱卿名字记下来,下次有战事挨个儿挨个儿的去。”
众臣:“……”
宋玉知恢复女儿身,重回公主府。
这下满朝文武并京师百姓都明白了为什么柳丞意同陈天陈大人很亲近甚至还传出过断袖的传言,因为那陈大人本就是柔安公主,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呐!
因有婚约在前,柳丞意便是日日去公主府也没人敢说什么,宋玉知慢悠悠的咂出味儿来了,为什么柳丞意要提前定下婚约,这是早就想好的计划吧?
这个狐狸,又把她给瞒了!
柳狐狸动作甚快,追加几次证据将宋明清的罪名钉得死死的,这次,宋明清插翅难逃。宋玉知都想摆个酒庆祝一下了。
睿帝定罪的圣旨已下,宋明清看似再难翻身,可奇怪的是宋玉知没有发现明国的人来救他,他们好像已经放弃了宋明清。
之后宋玉知又释然了,这种利益牵扯原本就不靠谱,你有事我避着,有好处,一起受着。宋明清自己就是不大靠谱的人,他们冒充顾平向他求救他不是一样没理会吗?
连日的晴天之后下起了雨,雨下得极大,窗前新开的月季都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的只落下一层的粉白粉白的花瓣。
宋玉知为柳丞意煮新得的好茶,雨点敲击着瓦片竟有千军万马冲锋陷阵之势。令她有种在帐中烹茶的之感。
“有没有一种,外面是两军厮杀,而你是胜券在握的将军之感?”
“知我者,丞意也。”
宋玉知含笑为他添了一杯茶,又不免失笑,“若真是这样就好了,哪次打仗不是把自己脑袋赌上去的?这种帐中烹茶的事,想都不敢想。”
“如果你在,”她一眼望进他心里,“或许有可能。我一辈子都在提心吊胆,怕是不能闲适至此。”
“这大雨,”柳丞意转而道:“禁了不少人足,却也也掩藏些东西。”
“你猜猜,天牢是否会有访客?”
宋玉知挑眉,“有人去见他?是谁?”
“一起去看看。”
他呷茶一口,携了宋玉知的手门外铜伯早备好了雨伞,两人同打一把伞行至大门外,马车已候着。将出门的时候宋玉知忽的心头一慌,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一般反手抓住将走的柳丞意道:“一定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