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丝丝的眼皮渐渐沉重,她努力睁眼,虽然现在她已看不见什么了。
“在进阵法的时候我觉得能替你去死,竟也是一种荣幸。我居然也能保护一个身负传奇的女子。”
“我……”
她似想不起来想说什么,眉头一皱,努力的想却又想不起来最后哭着道:“我想不起我想说什么了。”
“我好像忘了很重要人的,忘了很重要的事……我……我记不起了……”
她急哭了,胡乱抓着宋玉知的手,眼泪答滴答滴的落,“我想去见一个人,但我想不起他是谁了……”
她混乱的记忆已经开始消失,像是褪色的衣裳,落了水画卷……她的生命如指间流沙一般消逝……
宋玉知反手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道:“我带你去,丝丝,我带你去见他。”
“这样啊,”唐丝丝唇畔浮起一丝笑意道:“你要记得,帮我换一身白衣白裙,他爱吃如意糕,你路过叠香楼的时候记得买一些……”
她眼皮半合,宋玉知颤声道:“好。”
马车内努力支撑着的姑娘眼睛终于合上,被宋玉知握着的手也屋里垂下像是风中的落花终于跌落于地。
宋玉知大哭出声,虞国京师这夜,凉极了。
唐丝丝是宋玉知和柳丞意两人送回家的,唐家夫妇二人似有所感这夜竟等着空庭,柳丞意和宋玉知进去之后唐夫人看一眼柳丞意怀中的人险些晕倒。
“我就知她有这么一天,”唐夫人伏在唐大人的肩头,“她本可以乖乖听话……丝丝,我的女儿啊!”
“我送丝丝,回家了。”
唐阁老夫妇将女儿送回闺房,唐夫人亲自给女儿换衣梳妆。
“我女儿是代你去死了吧?”
唐阁老直言不讳,“今天本该死的人是你不是?”他盯着宋玉知,目光如神,“女帝宋颜!”
宋玉知不言,唐阁老冷笑一声,“看来他们所言是真,你竟真的回来了!真是可惜了沈离的一条命。”
“丞相他知道。”
宋玉知急切道:“他临走前我去见了他。”
“那又如何?”
唐阁老突然大声到:“为了这个帝位,都死了多少人了!区区一个沈离又算得了什么?他是为什么而死?是知晓秘密,还是因为……虎符?”
“阁老明鉴,”宋玉知欲对他坦白,柳丞意却开口道:“阁老有何吩咐。”
“你总是这般冷静自持,哪怕现在我痛失爱女,你也能看透我的意思……柳文卿啊柳文卿,你是否永远不会被人乱了心,扰了魂?”
“如今虞王野心毕现,朝野动荡不安,虞国江山再临浩劫,阁老既已知女帝回归……”
“你还想让她做女帝?”
唐阁老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你以为,如今的虞国还是当初的虞国吗?就现在冒头的,没冒头的人都够将宋颜生吞活剥了!”
“可是阁老如今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柳丞意失笑,“是您觉得如今帝位之上宽厚得过头的睿帝适合为江山之主?还是居心叵测的宋明清?亦或是明里暗里争权之人?”
“放眼望去,如今的虞国皇室中可有帝才?”
“柳文卿啊,柳文卿,”唐阁老惋惜摇头,“你还是不懂为何宋颜会死。”
“不是她没有帝才,不是她不合适,仅仅是因她是女子。”唐阁老长叹,“可惜聪明如嘉陵帝,一世英明,雄才伟略,最后却没料到自己宠爱的小女儿会夺帝位。若他知晓,凭他的聪明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有一道极细微的光亮在宋玉知的脑海中模糊的闪过,一个足可将她击溃的猜想开始落地发芽。
“可您别无选择。”
柳丞意的声音似冰雪寒光将她神思拉回,这一刻里她浑身冰凉,冷得几乎牙齿都在打颤。她不由得看向柳丞意,他还在全神贯注同唐阁老说话,意在劝说唐阁老能全力助她重登帝位。
柳丞意是一个一旦有目标就会拼尽全力去达成的人,他的劝说柔软裹挟着强硬步步紧逼,最终唐阁老看他眼中有乍然而显的光亮,“如果我的选择是你呢?”
“骊山柳氏的后人,柳丞意,名传天下的智谋无双,如果我的选择是你呢?如果,”他道:“我想助你君临天下呢?”
“阁老说笑了。”
柳丞意短暂的惊讶之后道:“我是宋颜永远的臣子,”顿了顿他道:“宋颜是我从少时就思慕的姑娘。我费尽力气将她复活,盼着帮着她登高处,等她,”他看向宋玉知,“一回眸。”
“她坐金殿,我是她永远的殿前臣,她主帅帐,我是她的账前臣。这样一颗忠臣之心,我又怎会夺位?阁老,丞意之心,尽数说尽。”
“你也知如今虞国混乱,江山倾颓只在朝夕,以宋颜的名声和她的女子之身继位只会加速虞国四分五裂的速度。”
“丞意非虞国帝脉……”
“可你是帝王之才,以你才干……”
“言罢尽忘,阁老勿要再提。”
“我有一信物,如你将来后悔,可随时持此信物往燃抄塔寻找守塔老仆……”
“多谢,此物……”
“我帮他保存。”
在一旁静默良久的宋玉知在柳丞意拒绝之前快速道,并且将信物收入袖中后对唐阁老道谢。
“你也觉得我可能会夺位?”
“我只是觉得他说得挺对,”宋玉知坦然道,“放眼望去虞国皇室确无帝才,我的身份确实不适合为帝……你说你不是虞国帝脉,可是丞意,他们都争得,为何你就争不得?”
“在我心里,你比他们都适合。”
她停下步子,将袖中的信物珍而重之的放入他手中帮他合上手掌道:“我希望有一日虞国再无战乱,朝堂清明,百姓安稳。无论这份繁荣与安定是否是宋氏人给予。”
这一夜寻常又不寻常,他们失去了一个共同的妹妹,又好似窥见了虞国的另一个可能。
“方才你沉默是在想什么?”
“想起了……”宋玉知负手看天上月道:“一个走了很久的人。”
“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猜透他在想什么,连着他……对我的安排。”
柳丞意没说话伸手从后面握住了宋玉知的手,无需多言便已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