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风来此,本想看她摆脱嫌疑,想听她自证清白,却没料想到她的虚伪竟是一戳就破。
最没料想到的是,她会一错再错。
沉重的身体倒在地上,林锦风再睁眼,天色已沉,林锦风头疼欲裂,他摸了下后脑勺,竟是已经裂开了。
想起她成亲前落水的缘由,林锦风倒在地面苦笑,能因为容貌失色于人便将自己的庶妹推到水中溺死之人,又能期待他有几分亲情?
却是他先犯了为情所困的错,好在林清秋大约是心急之下动手打人,到底应该没有杀人的打算,还给他包扎了一下伤口。
可……她不会永远将他藏着的。
既然闹翻,以林清秋的性子,最后必然情断义绝。林锦风思索着,这个时候若是方浩铭出现,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方浩铭再无能,也不可能让知府公子死在自己府上,而且四周虽然一片黑暗,却还能嗅见四处的胭脂香,所以林清秋是将他藏在自己屋子里,不敢叫外人知道?
若是如此,倒好办了。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大门打开,一阵寂静后,便是方浩铭吃惊的声音响起,“这门槛上怎么有一滴血?外头石板也红红的,清清,你受伤了?”
“啊?没有!”林清秋的声音很慌乱,“我就是闲着无聊,取了些朱砂画画,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收拾得有点久,有点累了……就是今天不能伺候铭哥哥了。”
“你该叫下人打扫才是,怎么自己一个人?可是她们又怠懒了?回头我替你收拾他们!”方浩铭不以为意,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清秋急切地打断。
“算了铭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外间不是有贵客吗?你快去陪她们吧。”
方浩铭却不满道:“那齐老太太精神倒好,这大晚了还不睡,我可捱不起了,还是过来陪美人好。”
房中响起些奇怪的动静,方浩铭好像抱着林清秋做了些什么,惹得林清秋呻吟两声,随后才听他道:“之前就想跟你说说话,结果一到晚饭就被娘叫走,之后还不准我来看你,叫我陪那齐云丝说话。”
“啧,你是没看见,那姓齐的女人仗着自己身份贵重,对我爱答不理的,哪有清清惹人怜爱?”他很不屑,又很不甘,“这女人嫁过来,我偏要她来伺候你,看她如何!”
窝囊废。
林锦风听得无语,齐将军府是什么地方,皇家亲信,兵家重臣,这个时候若是能够与他们攀上关系,对将来的伯爵侯府来说乃是天大的好事,一府世子,竟如此鼠目寸光。
齐云丝……倒也是京中才女,还是将门虎女,她是来跟方浩铭联姻的?
林锦风不禁为齐家女郎叹了口气,多好的鲜花啊,竟让牛粪得了。
他百无聊赖地想着,又听外面林清秋拒绝方浩铭的声音,低哑柔媚,让人头皮发麻。
不过小半刻时间,动静就停了。
林锦风:“……”噫,这么快?
方浩铭还缠着林清秋想共度良宵,若是往常,林清秋必然会为之高兴的,但如今这个节骨眼,林清秋却实在没这个心情。
她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啊,对了,铭哥哥,我大哥哥刚才走了,他说了,来这里的事不想叫外人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吩咐下去,别让他们浑说啊?”
方浩铭觉得奇怪,“他是你哥,来看看你,有什么浑说不浑说的?”
“不是,我娘……我娘去世了,他是背着陈氏和林锦墨来的,怕事情传开,落了口实,让陈氏心存芥蒂。”
林锦风:“……”
方浩铭叹道:“你这哥哥倒也算是个公平人,行,我知道了,我等会就吩咐下去。”
“你现在就去吧,”林清秋催促他,讪笑道,“再说那位姐姐是京城来的,据说连宫里的太妃都很看得起呢,性子高傲些也没什么,铭哥哥丰神如玉风度翩翩,只要相处久了,她肯定会喜欢的。”
为了驱走方浩铭,林清秋甚至都开始拿齐云丝说事了,林锦风无言以对,她这个大方温柔倒是装得很像。
果然,方浩铭信了。
又过了片刻才走,走之前,却丢下一句话。
“你放心,马匪的事我已经解决了,那些人,活不到明天早上。”
林清秋沉默良久,轻轻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林锦风脸色风云色变,手指深陷入掌心。
此刻,月上中空,天色诡暗,若有铅云滚滚而来,一场大雨伴着惊雷阵阵,呼啸而来。
一辆马车在雨中奔袭,如蛟龙黑马,冲入夜色。
马车中,陈氏脸色铁青,穿着一身黑色大袍,墨青色的披风将她的脸衬得越发苍白,擦拭雨水的绸布被撕开了边角,卷曲的丝线显得老旧不堪。
雨声滂沱,雨势惊人,好像有千军万马崩腾而来,陈氏眼底充斥着杀意和惊痛,眼中不时闪过曾经的林锦墨,最终,所有的画面破裂,碎成不堪入目的一场笑话。
害我女儿不算,又来害我的儿子,好一个林清秋,多年养育之恩,就换来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是她瞎了眼!
马夫老矣,却还奋力挥舞马鞭,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客栈外。
客栈紧锁,四野漆黑。
陈氏下了马车,带上兜帽,直接上前拍打店门,手掌下了狠劲,仿佛在抽打谁的脸庞,触目惊心、震耳欲聋。
不多时,客栈大门打开,里面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混乱,数名青年站在两侧,剑二匆忙披衣下来,一见到她便愣住了,“陈夫人?!”
白天才被人赶出家门,晚上当家主母就冒雨而来,剑二当真有点懵了。
陈氏知道这家客栈被他们包了,也来不及解释,一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膝盖与地板相撞的声音很大、很重,让剑二眉头一跳。
这是有麻烦事上门了。
“林府陈氏求见殿下,求殿下看在齐齐的面上,不计前嫌,救我儿于水火之中!求殿下一见!”
剑二瞠目,“夫、夫人……您这是出什么事了?”
陈氏脸色涨红,声若嘶哑,越发凄厉,竟好似压过了惊雷!
“吾儿被困伯爵侯府,如今面临生死之危!陈氏冒昧,请殿下相助,救我儿于水火之中!我陈家愿以性命相报,求殿下一见!求殿下一见!!”
剑二神色一凝,泠然看向客栈二楼。
一袭白衣的洛尘逸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氏,颀长的身体笼罩在阴影之下,神色晦暗,模糊不清。
良久,他才淡淡开口,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仿佛还带着回音。
“夫人,请起。”
“殿下?!”陈氏心下一沉。
“夫人虽以‘陈氏’为报,但旁人却未必如此想,”洛尘逸踩着楼梯往下,楼板刷着新漆,锃亮光滑,“朝堂之中,一脚踏两船,便如首鼠两端,夫人心知肚明,何必学虞公借道,徒惹麻烦,自取灭亡?”
陈氏咬牙,“臣妇乃以陈家嫡系身份而来。”
洛尘逸轻笑,带着凉意的面容出现在她的面前,“掩耳盗铃,慧不可取。”
陈氏绝望,“殿下……当真不能帮我?”
“我不能在此地暴露身份。”洛尘逸言简意赅。
陈氏闭上眼,而后立刻起身往外走,洛尘逸见她走得干脆,不禁挑眉,“夫人欲往何处?”
“殿下既不能帮我,我便只好请老爷以下犯上了。叨扰殿下,还请见谅,告辞。”
陈氏语气凉薄,可见已是大怒,却还压抑着在回话。
她已让人通知林翟天,只是林翟天不过从四品知府,要夜闯伯爵侯府,无异于以卵击石。
齐齐身体不适,身份贵重,不能冒雨。
而林锦墨是未出阁的女子,这恩情她欠得,林锦墨欠不得。
思来想去,还是自己来了。
而如今,既然洛尘逸不肯帮忙,陈氏断然没有在此耗费时间的道理。
洛尘逸却突然叹了口气,“夫人,我虽不能暴露身份,但却没说……不能相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