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的哀伤和不舍难以言说,打林锦风提出离开青州的建议开始,她的眼泪就一直没有停过。
林翟天细心劝慰良久,心中倒觉得这个避祸的方法极好,且又的的确确能够顺势去京都提前打点,一举两得,不明白陈氏为什么反应那么激烈。
寒月当空,秋风萧瑟,夜已经极深了。
周姨娘没说什么,默契地下去让人准备东西,后门上的马车的已经备好,只等陈氏点头,立刻就能离开。
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陈氏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林锦墨都觉得惊奇了,不过就是出个门,不说自己身边还跟着个哥哥,单说同她一起走的还有齐齐,陈氏就不应该这么担心才是。
齐齐本就要离开,洛尘逸必然会同行,这两个人虽然不曾明言,但必然身份不俗,身边更有高手保护,一路前往京都则是大家同路,十分便利安全。
林锦风见她不时往里面张望,迷惑又担忧,怕是在想林翟天是否能够劝下陈氏,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无奈。
“你啊……”林锦风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两把,带了点力气,好似在泄愤,“笨死了。”
林锦墨一脸懵逼,“好端端的,你骂我干嘛?”
林锦风翻了个白眼,无语地看着她,俊朗斯文的面孔变得木然,好半晌才道:“……你五岁时候被蛇咬过,记得吗?”
原主有关五岁那场灾祸最深的记忆就是林锦风满身带血,林锦墨哪里记得。
她觉得林锦风这个“你”字用得很不恰当,不由压低声音问:“你问的是我,还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林锦风默了下,含糊其辞道:“都有吧。”
“若是这具身体呢,也就记得你五岁之时杀气凛凛的样子,”所以你那个真妹妹才那么怕你,“至于我?我五岁的时候还在孤儿院,就是你们说的善堂。最大的祸事也不过就是跌了一跤摔倒了脑袋而已。”
“孤儿院……”倒是很浅显易懂的词,林锦风“嗯”了声,不置可否,又问:“那五岁之前呢?”
林锦墨眼皮一跳,“五岁之前的事情我哪记得住,我还那么小。”这话不是作假,她的确记不住,她毕竟还不是那种天生神童。
“是么,”林锦风眼帘微垂,似乎有些失望,但转而又说回了正题,“五岁的时候,你被毒蛇咬过,若我没记错,几乎已经没了呼吸。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对下人动手,谁想后来突然就醒了。”
“啊?这么厉害啊?”
那还真是命大啊,林锦墨不怎么认真的听着,心想林清秋也是可以了,在古代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被毒蛇咬了还能起死回生,后来自作自受落了水又能移魂换体……
简直可以称作福大命大了!
林锦风见她没什么特别反应,不禁眉头一皱,抬起手又给她脑袋瓜敲了一下,“……笨!”
“你又打我!”林锦墨本就烦躁,林锦风还总动手动脚的,一时气结,“我知道你要说娘为什么舍不得我,不就是怕我又出事嘛,你才笨,你全家都笨!”
林锦风扶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哭笑不得地抬起手又给她敲了一下。
林锦墨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深吸口气,转身往屋内走。
周姨娘从抄手游廊走过来,见林锦风嘴角带笑,心下也松了松,轻声道:“锦姐儿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还有你的文房四宝也都收拾了,夫人还没决定吗?”
“娘舍不得,”林锦风对着周姨娘行了个礼,弯腰俯首,很是郑重,“多谢姨娘为我们准备……待我和妹妹一走,便是数月不见,还请姨娘平时多同娘说说话才好。”
周姨娘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伸手扶起他,“你这是干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往后是要过一辈子的!”
“我会照顾好姐姐的,”她擦擦眼泪,从袖中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想来夫人也会给你们准备银票珠宝,我想着出门还是要备些碎银和铜钱,那马车里也给你们备了一箱子,想必勉强够用了。”
一箱子。
“……”林锦风握住那袋碎银,嘴角一抽,“有劳姨娘费心。”
“那就赶紧动身吧,”林翟天从屋里走出来,眼睛也是红红的,“城门已关,还是我送你们一程,免得他们不开门。”
说话间,林锦墨也扶着陈氏出来了。
这两个时辰,陈氏哭得眼睛发肿,整个人看起来几乎有些虚脱,叫林锦墨都忍不住心中酸涩。
上辈子要是有这么个人替她出门担忧、为她安全劳神,她必然不会将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一个渣男身上。
而今若不是因为自己或许会牵连整个林家,她又哪里舍得走?
陈氏声音嘶哑,“你既要走,记得随时给家里稍信回来。京都里也有陈家的产业,你同你哥哥好生生的,不可离了对方,知道吗?”
“放心吧娘,”林锦风无奈,“有我在,还会让妹妹受委屈吗?”
陈氏却冷哼道:“你不欺负你妹妹就好了!”
林锦风:“……”
林锦墨破涕为笑,抱着陈氏的手眨眼睛,狡黠道:“他不敢,他要是敢欺负我,回头我就写信给娘告状。这样行吗娘?”
见林锦墨这般伶俐可爱,不刻就要分别,陈氏险些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忙侧头,叫周嬷嬷去准备银票过来。
“十两的多拿点,一百两拿二十张,分三份开装,放在那不扎眼的地方,”陈氏边抽泣边道,“还有那些玛瑙珍珠也放些,回头没钱用了就去当铺典当……”
林锦墨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林锦风身边,“咱们家原来这么有钱啊?”
出手好阔绰!她好喜欢!
林锦风十分淡定,“别着急,还有爹的私房钱,祖母和王嬷嬷的体己钱。”
林锦墨:“……”
“以往我每次出门,他们都会如此,这是我们家的习俗,”林锦风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没出过门,之后就知道了。”
之后,林锦墨就被震惊了。
她一贯觉得自己上辈子玩德州扑克豪甩五百万已经非常豪横了,不成想着一山还有一山高,林家的人个个都是骨灰级大佬!
不刻,林翟天拿出了他的直男私房钱,“女儿啊,这是爹这些年的俸禄还留下的,一千两的票子,也就五六张,那京都寸土寸金的,想必也够你置办宅院和收买家仆的。”
林锦墨笑吟吟地收下了,“好的爹爹。”
闻讯而来的王嬷嬷就够实在的了,“买家仆也不必太多,你们兄妹两个够用就行了,咱们家还有这么多人呢,到时候还要带过去,你买那院子啊,四进院子得叫人好好看看风水。”
说着,拿出一沓银票,“来,这是风水钱,买风水物的和翻修屋子的都在这里了,想必也够了。”
连王嬷嬷都这么有钱?!
林锦墨手指有些颤抖,“……好的嬷嬷!”
“穷家富路,不可小觑那些大地方的人脉,那些都是要花钱打点的。要是碰巧被宣南伯爵府的发现了,他们不知道这边的事就罢了,若是知道,必然刁难你们。”
林老祖母一脸惆怅地递给林锦风一个盒子,分量看着就不轻,“母亲不识字,管不得钱,这些都是你娘给我送的珠宝,据说价值上万呢,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拿着,可以破钱免灾。”
林锦墨几乎惊掉了下巴,价值上万,这换算成上辈子的人民币,那也是……上千万?!
林锦风收得从容而洒脱,“好的祖母。”
林锦墨就这么站在一家人的关怀中,手持万贯家产,心情忧伤又复杂,接受所有人的临别赠言。
一盏茶后,齐齐终于在后门上看见了被簇拥而出的两兄妹。
在一片不舍之中,林家兄妹上了马车。
而不远处,洛尘逸也带着人,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