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方衙内的动作还是挺快的。
大概是因为方衙内本人的疑神疑鬼,跟在他身边的下人也变得多思多虑,这才多久不到,居然就跟踪他们到客栈附近开始安插眼线了。
林锦风不动声色,更没有通知自己身边的下人。
这些下人都是剑二买来的,谁知道其中会不会混着洛尘逸的眼线?如今才入开封,不知洛尘逸的身份到底为何,他不想跟洛尘逸产生太多交集。
况且,他倒想看看,这个方衙内到底想做些什么。
将此事抛在脑后,回到二楼,林锦墨便拉着林锦风开始阐述赚钱之艰辛、节约之美德。
“开封寸土寸金,我们必须省着点钱花。爹娘赚钱也不容易,你看我们铺子里的收支虽然好看,但刨除家中所有人的工资……工钱和用项,其实每个月收入不过几百两而已……”
林锦风听罢挑眉,“如此说来,我給那烧饼老板的钱倒是少了?”
林锦墨无言以对,甚至有点想打人,“……人家是梅干菜扣肉饼谢谢。”
长久养成的习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林锦墨也不着急,先把开封的房子搞定再说吧。
次日。
天色尚早,林锦墨已经听到了林锦风的朗朗读书声。这块地方偏僻且清净,林锦风的声音又清扬干净,读书声犹如唱诗,她起身收拾了站在窗前,倒是有种宁静致远的意境。
微微一笑,林锦墨叫人打了热水来洗漱,又将换下的衣服浆洗了直接挂在屋子里。
而后就关上门到那客栈二楼的半圆形阳台上,叫下人去买些豆汤和米糕、油酥饼。豆汤其实跟豆浆差不多,味道正适合早上开胃。
林锦风伴着晨风,一身白色新衣,是陈氏给他准备的,领口还是唐款折叠领,同林锦墨身上的是同款。
对,同款。
林锦墨穿得也是偏中性的男装,正是一副秀气可爱的女公子模样。
林锦墨本意是想上前吓一吓林锦风,不想还没靠近,林锦风的读书声却突然戛然而止。林锦墨一怔,心道不会是自己被发现了吧?
而后她才注意到,这楼下且有人正往上看呢。
那人深衣执扇,在深秋入冬的冰冷早晨动作潇洒地于里巷对面的陶品店外闲逛,煞有其事地领着个陶罐摇头晃脑,眼角余光却不停往楼上窥探。
林锦墨很无语,她倒不是认不出那人,而是觉得这个人入冬了还要拿把扇子装逼实无必要,而且装也不装像一点,没看见两边的下人都对着客栈“虎视眈眈”吗?
“他这是在干什么?”没了吓唬人的心思,林锦墨皱眉上前。
该不是一大清早想来找麻烦吧?林锦墨已然将他定位成开封的纨绔一类了。
林锦风也皱起了眉头,昨儿这人还派个下人偷偷摸摸,尽早就大张旗鼓地带人上门,什么意思?
“善者不来。”林锦风从那偷窥的视线里就能察觉出几分古怪,“无妨,兵来将挡,请他上来便是。”
林锦墨想想也是,反正他们两人初来乍到,这人却恐怕是开封的地头蛇。今儿避过不见,总有一人是要麻烦上门的,不如当面把话说个清楚。
不刻后,仆人便下去将人请了过来。
林锦墨与林锦风在阳台上严阵以待,昨日手下撞人的公子进来时倒是很文质彬彬的,抬手还让下人们都站在外头,俨然一副世家公子的规矩模样,却让路过的客栈老板瞪大了眼睛,仿若见了鬼。
那公子进来,心情倒是很谨慎的,先是看了眼林锦风,见他面上似乎不带怒意,这才看向林锦墨这个“受害者”。
昨儿林锦墨离开时他还不觉得怎么,但今日一看她头上那包,方衙内就有些讪讪了。
林锦墨正襟危坐,一身干练的白衣,抬头挺胸,精神饱满,虽然目光微冷,但整个人就像是一朵竖立精神的独莲,跟身边的林锦风堪称并蒂。
就像盛夏时的微风细雨,洗涤了京中软绵懒散的怠意,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头上的包……实在是煞风景得紧。
方衙内一面欣赏这对兄妹的颜值和清冷,一面又忍不住脚下生风想要逃走的冲动,尴尬地站在门口,看着不苟言笑的两兄妹,进退艰难。
林锦风微微皱眉,见他看林锦墨看得久了,懒懒出声,“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方衙内这才反应过来,忙收敛心神,上前一揖,“在下方浩,字谦之,今日来此是为昨日下人鲁莽上门请罪的,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方浩,方谦之。
大理寺卿独子。
林锦风不动神色,声音极为冷淡,“请罪不必,阁下有心了。”
九个字,却避开了名讳。
方浩警惕,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昨日林锦风回头看自己的那一眼。
这开封的凶神恶煞显然不在少数,可再凶狠可怕的人,见到他都要给他三分薄面,虽说是萌父荫,但也象征了一种实力和地位,鲜有人敢那么看他的。
然而林锦风这个人,据调查就是个白衣,新入开封,乃是外县无名人士,毫无根基,竟那般大胆,未免古怪。
他虽然惊疑不定,但就是觉得心中悻悻,整夜都没睡好,有种现在不上门请罪今后就要受罪的惊慌感。
他虽是纨绔,但还从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又不能真的把人抓起来审问,想了想,还是天还没亮就上门试探来了。
出门前,父亲方海也正要去上朝,还特地问了他一句,“儿啊,你这一大清早的不好好休息,去哪儿呢?”
方海对方浩的宠溺可谓冠绝开封,概因老来得子,心中把他看得极重,将来还得靠着他摔盆送葬,可着爱护,不肯叫他吃半点亏。
他唯一害怕的,就是方浩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毕竟开封这地方,那可说是遍地京官,大大小小的衙役保不齐都能牵一发动全身,方海要不是仗着自己是大理寺卿,恐怕方浩早就吃了大亏了。
方浩对此心知肚明,但玩乐本性难改,好在还知道善恶是非,便笑道:“爹,我昨儿交了个朋友,没事。”
他以为这么说,方海就会放心。
然而事实却跟他的设想背道而驰,方海大为吃惊,“朋友?”这个时候有人来靠近自己儿子?方浩立即变了脸色,“什么朋友,我不是告诉你了在外要谨言慎行,你可让人调查过那朋友的背景?”
说完他就叫来下人追问,结果没追问出个朋友,倒追问出一场祸事。
接下来的事,也就自然而然了。
方浩怀疑林锦风,方海自然也疑心大起,连陪同方浩一起出去作威作福的人都换了一茬,更开始派人暗中调查林家兄妹,惹出一串麻烦。
此是后话。
方浩见林锦风不好说话,目标立刻转向了林锦墨,“这位姑娘,昨日在下为人偷窃,带人追拿扒手,并不是故意冲撞姑娘,姑娘这头……没事吧?”
方浩试图关心,然林锦墨看着巧笑倩兮,却并不领情,“是么?这样说来一切都是巧合,方公子不必上心。”
也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但方浩看着那包,委实心虚,“在下当真是无意,今日特地前来,就是为了向姑娘赔罪,”说完一拍手,便有人捧着好几个盒子进来,“既是赔罪,当不会空手上门。”
“这是我在九元堂中得来的野老参和灵芝,都是上好的药材,还有些许滋补燕窝,还请姑娘收下,否则在下真要愧疚难当了。”
林锦墨有些惊讶,她惊讶的点在于,人参灵芝这种东西……应该不便宜吧,这说拿就拿出来了?是不是有点夸张?
兄妹两个对视一眼,心中警惕大升。
正此时,门口的下人突然敲门进来,脸色不大好看,“公子,开封府来人,说是冬日巡检,要查文牒户籍。”
两人脸色微变,目光刷地看向方浩。
方浩怔了怔,下意识道:“不是我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