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浩来去匆匆,统共也没说到几句话,但这阵势却极唬人的。
林锦墨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离开,竟感到几分滑稽。
而后她才看向那方才自称“老王”,现在自称“周三”的衙役。
周三在方浩走后,直接坐到了凳子上灌了好几口凉水,好像终于放下了一颗大石,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腰也打直了。
林锦风敏锐地察觉到了几分真相,至少这周三好像是来帮他们的,莫非这衙役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毕竟开封府的衙役将来就是林翟天的手下,若是此刻来卖个好给他们……也说得过去。
但随后听来,却好像是一桩乌龙。
“吓死老爷了,唉,这次是你们运气好,要不是皇城司提醒,开封府的事摞得天高,没的叫你们吃了哑巴亏,活受罪。”
衙役自以为解救了一对无辜百姓,心里略有得意,面上却故作深沉,苦口婆心道:“这开封地界四处是官,两位初来乍到,怎么惹上了方衙内?快些收拾东西换个地方住吧,不然等他反应过来我是骗他,怕是要来寻你们的麻烦了。”
林家兄妹对视一眼,凭他们的机敏,脑筋一转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顿时默契得不出声了。
“原来如此,我兄妹二人正不知该如何摆脱此僚,又怕今后寸步难行,兄台仗义相助,在下感激不尽。”林锦风施施然行了一礼,甚是恭谨,“但不知提点兄台来此帮忙的是何人?”
那衙役才虎口拔牙,尚且心有余悸,说起这件事就忍不住有些郁闷,“皇城司是天子直属巡查官,这开封上下哪里没有他们的人,你问我,我问谁去?”
说完,衙役一龇牙,“这群舅老爷,但凡不好惹的人都扔给咱们开封府,奶奶的,这次得亏老子机灵,才能救了你们!”
所以皇城司只是派人通知了一下开封府吗?
方浩之父为大理寺卿,开封府的一个普通衙役未必能够对付得了,要是那方浩再混账一些,直接将这周三轰出去也无人敢管。
如此看来,皇城司的人应该真的只是偶然见到昨日的情形,好心提醒了开封府一句。
林锦风又恭维了周三几句,将周三捧得飘飘然时,林锦墨心领神会地从荷包里逃出几两银子轻轻放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先以薄资请周兄买杯酒压压惊,不拘礼数。”
“这……呵呵,”周三摸摸鼻梁,不好意思地收下了,“当官的替百姓排忧解难是本分,你看你们,也太客气了。”
林锦风平静道:“周兄明知方衙内背景不小却还敢留下来救我兄妹二人,有勇有谋,舍己为人,不过些许报酬,应该的。”
周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那行,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权当结个善缘。我这还有事,那就先走了,两位也赶快换个地方住下吧,免得那方衙内又欺上门来。”
周三误解已深,林家兄妹也没辩解,就这么将人送了出去。
周三喜滋滋地拿着银子离开,过了好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好像……还没问那两兄妹的名字吧?
可等他回头去看之时,却发现那客栈已经人去楼空,连客栈老板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他想了想,不禁摇头好笑,“动作倒是很快。”
却说方浩回到家里发现被骗,想起自己不要面子的仓皇逃走,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又带着人找了回来,自然是踩了个空。
随后他又去找开封府的“老王”,老王当然没找到,方浩气急败坏,在开封府衙门前闹了一通,还是师爷出来呵斥住了他,这才散去。
而林锦风与林锦墨,已经带着下人来到了汴河里面,在人来人往的宽阔街道旁,选了家凤来客栈落脚,这次并没有包下整个客栈,而是让下人去住了通铺。
又过两日,林锦墨头上的包消了许多,兄妹两个才动身来到官牙牌前。
今日并非市日,街面上的人相对前两日少了许多,虽然还是人头攒动,却显得不那么拥挤,林锦墨跟林锦风分别站在左右两边的牙牌前,一堆牙人就涌了上来。
“姑娘!姑娘这是要买房还是买人?或是要寻谋活计?”
“忒没眼色,这位小姐一看便是千金贵体,其是来寻活干的,定然是来买房的,是不是啊?”
“小姐要寻几进的房子?我这里有几处庄院坐北朝南,靠近大相国寺的,热闹极了,还有焦石子街面上的苏杭风水宅,小姐可要看看?”
林锦墨稍稍退后一步,下意识看了眼远处的林锦风,没想到林锦风那边人更多,忙讪讪地收回了视线。
见周围一圈人都看着自己,林锦墨不由一乐,笑靥如花,“我是要房,寻个安全的住处,三四进的院子,家里人多,须得大地方。”
三四进院子可不是小地方,众人听了表情各异,有人无奈手里没有这样的资源,只能退后,只有一人还留在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小姐豪气,可知开封的大院子规格十之八九都是官家宅邸,小姐确要吗?”
林锦墨挑眉,这住宅也有阶级等级讲究?真麻烦。
“无妨,你且说来,”林锦墨问他,“只我有几个条件,这地方要大,也要雅,四面不可有水道巷子,离开封府近,离皇宫也不可太远,好沾一沾贵气,这银钱你且先不必考虑,还不要家里死过人的、风水差的。”
水道巷子便是下水道,至于通到哪里林锦墨不知道,但几日前走在路上时,在那偏城外的望火楼旁闻到些许怪味,便知道这个世界的下水道系统已经算是发达了,而且比现代还要好些。
至少那汴河之内就没人敢乱倒污水,不然厚厚一本金科玉律压下来,牢里便有他的位置了。
官牙神色镇定,并没有被林锦墨的要求吓到,反而不断点头,暗暗评估林锦墨的实力。
在这京畿之地买房,敢说出“银钱且先不必考虑”的,自然不是穷人。
如今在京中做官的,有农民发家的,为官二十载也未必能够在京畿郊外落下一处可供夫妻子女同住的地方,可见林锦墨必定是商家入仕,颇具资产的。
牙人微微眯起了眼,忽地想起今儿皇城司小员寻他说的话。
那皇城司小员只说近日有对年轻兄妹来此买房,说是他看了便知道,勿要让旁的牙人诓骗了去。
莫非……那宅子便是给这家人留的?
林锦墨见他面色微凝,遂又道:“中比有天井,四出宽楼,不远望火之地,能择清流、宽街、长道又妥帖处最妙,当然,最要紧的,还是安全。”
牙人连连点头,竟而笑道:“若是如此,我这里倒却有一处好地方,整四进的院子,本是京官大族所居之处,因要外调,故留了下来,且又急着收回银钱,也不甚费金银。”
“打门前石狮子,到前院、后院、堂屋、正房、耳房、厢房、厨房、柴房、垂花门后的内宅,细细数来,素有几十间,格局明暗有度,又通风亮堂,且还是崭新的,可谓是雕梁画栋难得一见啊!”
有这么好的事?
“不知是何官要外调?”来得太巧,林锦墨总得问一句。
那牙人便笑道:“不是别个,正是咱们对面这一家。”
他上前一步,微压低了声音,“为了装修那房子,可说是掏空家底儿了,哪知道……嗨,这就气运不济犯了错,要给贬出去了呢?也正因此,官老爷嫌它晦气,如今正是心烦意乱,急需脱手着呢。”
现任开封府尹家宅?
林锦墨有些吃惊,这事未免太巧合了些。
她仔仔细细审视着牙人的笑容,正想说些什么,却听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年轻些的声音。
“这位小姐且不急,我那里也一处宅院,还在皇泰街上,祖上可是出过状元朗的!您要不去那里看一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