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玥缩着身体,天气已经入冬,柴房阴冷可怖,没有一丝光亮,她身上甚至没有穿好外裳。
一同入府的丫头看不过去,忙脱下外裳给她罩上,心惊胆战问:“姑娘,我们现在怎么办啊?殿下不会要了我们的命吧?”
“不会的!”庄玥神情激动,“我是冤枉的,我们放的……春药怎么会让人吐血呢?!”
一同关入柴房的还有其他丫头,甚至还有两个男仆。听见这句话,众人脸色立刻变了,怨怒又鄙夷地看向庄玥。
世家名门的嫡女,为了得宠竟然使出这种下九流的手段,难怪三殿下看不上她。
“你们看什么?再看我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我是皇子妃,你们敢对我不敬?!”庄玥恼羞成怒。
一名男仆冷笑,“老爷教导小姐要相夫教子知书达理,可没教过小姐给人下药!如今失手,殿下还吐了血,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个问题呢。”
“就是,”其他人也很不满,他们活得好好的,却莫名其妙被卷入“谋害皇子”一案里,对庄玥不仅有恨铁不成钢,甚至还有几分怨恨,“小姐留点力气吧,他们还不一定送吃的过来呢。”
“什么小姐?脑子坏了才给殿下下药,这下好了,我们也要陪葬!”
“我看殿下说得对,什么天降祥瑞,分明就是妖孽重生。”
“还自以为是皇子妃呢,殿下都说了,贱婢,跟咱们没有区别!”
“不准说了,不准再说了!”庄玥怒不可遏,形容可怖,抓起旁边的木棍指着他们,“谁说我会死,谁说我失手!我没害人我没下毒!我还有太妃!”
太妃!
对,太妃!
庄玥心下一震,一把抓住刚才给自己送衣服的丫头,“对,你可以去找太妃!就说,就说是别人下毒害殿下,被我撞破!你想办法出去,找太妃!”
……
司琮绝对没想到,才分别两个多时辰,洛尘逸再出现在东宫,竟是被自己家里人下药。
还是烈性春药,中伤底气的那种。
这事大了。
司琮看着门口来回走动的剑二沉思,洛尘逸会在这种虚弱时候来找他,这份信任的确让人意外。更意外的是这次好像中毒不浅,若是伤了根基,今后怕是要留病根。
对太子来说,皇子中毒病弱其实是一件好事。
可怕就怕在,万一没救回来,他很容易落个谋害兄弟的罪名。
“来人,”司琮皱眉,“派人将此事告知陛下与郑太妃。”
剑二闻言,主动上前,犹豫道:“太子殿下,三殿下昏迷之前,将庄玥等人关进柴房,这回洛府乱成一团,太子殿下以为该如何处置才好。”
司琮皱眉,“皇子在自己府中中毒,无论是不是抓到凶手,合该令大理寺抓人刑讯,还用问吗?”
“话虽如此,”剑二有些犹豫,“可府中还有陛下所赐之人,庄玥也是太妃那边送过来的,这……”
“无妨,一切按规矩办,总不会错。”
司琮虽然对这个兄弟没多大感觉,可毕竟也是自己的兄弟,断断没有看着谋害兄弟的人继续逍遥法外的道理。
而且庄玥下的药未免太重了,这事有些不对。
就在这时,太医从里面出来,“太子殿下。”
“人怎么样了?”司琮站起身问。
太医叹道:“命倒是保住了,只是殿下中毒入了血脉,恐怕伤及内脏,有损根基,将来必会武功大损,续长期调养啊。”
司琮眼角一抽,一时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调养无妨,孤只问,是否损及寿命?”
太医竟然犹豫了一下,“仔细认真调养,应当能够补回。”
“……”懂了。
剑二侧身站在一旁,目光直直盯着脚尖,眸中晦色一闪。
司琮叹口气,“孤进去瞧瞧他。”
太医诊脉逼毒,阵仗不可谓不大,这屋子里一股子热气,替洛尘逸更衣拭体的宫女大气也不敢出,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洛尘逸闭目躺在床上,脸上还带着病态的嫣红,嘴唇却是与之完全相反的冷白,汗水打湿长发,称得上出气少进气无了。
司琮站在床边静静站了一会儿,看着那张俊美姣好的脸,突然有些惋惜。
按说他这个弟弟也是可怜,从小被送到开封,盛宠骤衰,人人白眼,二十五岁了还没有封王,致力经商,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也要顾忌这顾忌那。
末了还被皇帝跟太妃塞了三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这才几天,又后宅出事差点……咳,失去清白不说,还伤了底气。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想,换个立场,自己怕不是当场就得弄死那庄玥。
可洛尘逸不行,他顾念太妃面子,最后还要替太妃遮掩,不说太妃识人不明,而说庄家教女无方,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而后他就忍不住想起关雎。
关雎是他的惊鸿一瞥,可以肆无忌惮纳入府内,可林锦墨跟洛尘逸似是两情相悦,本该是天作之合,却偏偏不得祝福。
司琮想到这些,心里都不禁怜惜起这位兄弟来,上前替他掖了掖被子,沉声道:“好好照顾三弟,房中不可无人,令太医就在屋外静守。”
说罢,转过身,走了出去。
剑二目送司琮离开,许久,缓步来到床边,低声叹道:“殿下,太子已经走了,您……唉,您这苦肉计,也用得太狠了点。”
一直沉睡的洛尘逸忽然睁开眼,虚弱依旧,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你说,要获得东宫信任?我近来是行事张扬了些,如此不仅能够除去庄玥,还能令东宫从此之后彻底放下戒心,一石二鸟,不好吗?想要一劳永逸,不付出些代价,怎么行呢?”
“可您这代价,太大了,”剑二沉声,“庄玥不值一提,但您给自己下毒,林小姐知道了,也不会开心的。”
“那就不要告诉她,”洛尘逸悠哉地闭上眼,“我只有一套剑法还算看得过去,至于其它的,不是有你吗?”
剑二哑然,“殿下,您……您这般信任我?就不怕,我把您陷害庄玥的事,告诉太子吗?”
洛尘逸莞尔,“你会吗?”
“……”剑二无奈极了,认真道,“殿下,剑二虽然出自东宫,但一心只为殿下赴死。”
“这就是了,”洛尘逸睁开眼,伸手握住他的胳膊,“我信任你,剑二,这么多年,在洛府,我只信任你。”
剑二心绪复杂,眼圈微红,“殿下不怪剑二往日一心侍二主,剑二已然感激不尽,多谢殿下信任。”
“那不是你的过错,”洛尘逸微微一笑,“你是我身边人,早晚都会有人盯上你,我并不意外。这些年你一直帮我在东宫这里周旋,我还要谢谢你才是。”
剑二哑口无言,只能点头。
他没想到洛尘逸会早就猜到自己的身份,更没想到洛尘逸会喝下那杯酒,然后向他挑明一切。
他说:“剑二,我知道你也为东宫办事。我不怪你,但接下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他还说:“剑二,你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信得过你的人品。剑二,我要一个机会,一个能令东宫不再忌惮,甚至将来,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迎娶锦墨的机会!”
“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剑二震惊了很久,可面对洛尘逸那双恳切的眼,他还是点了头,“殿下,剑二会一直站在您这一边。但是,属下该做什么呢?”
“稍后听我命令就是。”
所以,才有了后来洛尘逸在庄玥面前中药呕血,剑二震惊之余,却还是听命将人送到东宫。
也才有了方才那一幕,剑二背心被汗水打湿,站在司琮面前之时,心跳快得吓人,但他还是做到了。
他知道自己做到了什么。
洛尘逸其实从不在乎皇宫信不信任他,他在乎的是对林锦墨许下的诺言。
他帮助洛尘逸制造了一个机会,一个洛尘逸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实现诺言赶走庄玥的机会。
剑二觉得不值,可洛尘逸觉得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