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深自然是不明白这有趣二字的,依然低着头玩弄那两只蛐蛐。
“大人,我记得,不日便是元宵灯会。”袁公公弯下身,又道:“您还未亲自见过这沈家小姐呢。”
袁邵一开始便笃定信物不在沈枝意手中,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交给一个女人。
但仔细一想枣山的这些事……
他淡淡道:“那就请她入宫吧。”
元宵当晚,宫中异常热闹,邻国使者也带着稀有物件前来祝贺。
唐深被夸的喜笑颜开,将其他事都抛之脑后。
喜宴上的沈枝意一脸疲态,嘟嘟囔囔道:“阿娘你帮我掩护一下,我要溜了。”
“宫中小路众多,你可莫要走错了方向。”
“磐微在呢,别担心。”
沈枝意提起裙摆,正要悄悄离开,就有位身穿青色细钗礼衣的宫女喊住她,道:“袁大人传沈姑娘前去一叙。”
她早年一直待在枣山,这宫里的什么袁大人,张大人,李大人,统统都不认识,何来一叙之说?
叶婉杉行了个礼,又从头上摘下一支发簪,塞进这青衣宫女手中,礼貌道:“我们也是初入长安,许多事情都还不知晓,劳烦姑姑给个明示。”
她掂了掂发簪的重量,笑道:“既然姐姐如此有诚意,那我就多说两句。袁大人可是皇上的老师,待会儿去了,只听不多言,万事也别随便应下,乖巧懂事即可。”
沈枝意后背一紧,叶婉杉立马推她弯腰,说道:“感谢。”
要见她,十有八九都是与沈枝砚有关。
一路走进燕颔殿,这里的饰物都非比寻常。
袁邵依旧泰然坐在案桌边,他剑眉长眼,身材魁梧,身穿暗蓝色长袍,手边放着一对纯金圆珠。
“你哥哥是为盛元百姓死的,我给点恩赐,想必是应该的。”
“臣之本分。”
沈枝意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有人在传,归德大将军之死,是因为皇上迟迟不派援兵,你有何感想?”
一环接一环,这哪里是一叙,分明就是下马威。
她心中把这位袁大人给问候了一遍,但嘴上却说道:“援与不援,救与不救,皇上必有自己的考虑,我们只管踏实听命便可。”
袁邵眼里这才有了点变化,一抬手,吩咐道:“给沈小姐搬把椅子。”
“多谢袁大人。”
“沈枝砚死之前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
这么快就步入正题了?
沈枝意坐这椅子也觉得难受,浑身不自在,但还是拼命忍住,道:“并无。”
“你父亲如今加官进爵,还能在这天子脚下养老,皇上可谓是宽厚待人了。”
“民女知道,感激之情无以为报。”
“我前两日派了些人去枣山帮忙,结果途中出了点事,他们并未把城中之事一一说来。不知沈小姐能不能……”
沈枝意听懂了这话中的含义,连忙道:“我堂哥沈应归惨死家中,父亲母亲的身体也不太好,于是便命我前去吊唁。只是这枣山的呕吐病实在厉害,我并未出过门,只是听一些下人说过几句罢了。袁大人想知道什么,您尽管问,我绝不隐瞒。”
这小丫头倒是个聪明人。
袁邵眼神一闪,问道:“听说周家人要取你性命?”
“正是。好在府上还有几个身手了得的护卫,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可周家二少爷却死了。”
空气瞬间安静,沈枝意脸上冒出一丝紧张,但转瞬即逝,她道:“对。”
“就凭你哥哥是归德大将军,他若留下几名强兵,也是能替你报了这个仇的。”
“明彰明岁,死无全尸。袁大人还怀疑有谁?”
袁邵掀起眼皮看她,拿起旁边的纯金圆珠,说道:“龙胆军队。”
“倘若我能找到龙胆军队,我哥哥必定不会死在关家屿,我堂哥也不会惨死家中,我更不会身中毒箭。”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沈小姐莫要激动,玩笑罢了。”
袁邵听见外面宴会还在热闹的进行着,眉头一皱,突然问:“沈小姐今年多大?”
“十九。”
“还未婚配?”
“是。”
他给袁公公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拿来纸笔,说道:“沈小姐的母亲就在前院,我这就去要生辰八字。”
沈枝意有些疑惑,问道:“袁大人这是?”
“皇上近日还在为子嗣之事烦恼,倘若沈小姐的命好些,以后便是荣华富贵了。”
!
“袁大人,我……”
“怎么?你这是要拒绝皇上了?”
阿爹阿娘还在长安……
她一咬牙,说道:“这是民女的福气。”
是不是福气不知道,反正煞气倒是黑着脸来了。
唐毁一进门就走到沈枝意面前,把她护在身后,对袁邵说:“街头的老鸨都没你会说媒,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有没有婚配。年龄大了就早些回去休息,莫要管别人的子嗣问题,多看看自己还行不行。”
还得是人人见了都要绕道走的天煞孤星。
这一番话差点没把袁邵给气过去。
沈枝意站起身,还是被唐毁整个遮住,她默默伸出脑袋,然后抬头看他,问:“你怎么来了?”
“我媳妇都要被抢走了,再不来等过年吗。”
别说袁邵,就连沈枝意都是满脸震惊。
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沈枝砚早就说好了,将他妹妹许配给我。”
沈枝意:“我怎么不知道?”
“我这样貌和才能,你哥哥怕你见了我,立马就收拾东西跑来长安嫁我。”
“……”
袁邵向来是看不起唐毁的,现如今还要从他手中抢女人,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掉身价,于是摆摆手道:“祝你们新婚愉快,赶紧走吧。”
他们没有走原路,而是绕了大半个圈,从南门出来的。
连明彰都跟丢了。
沈枝意头上还带着叶婉杉给她新买的步摇,压的人脖子直发酸。
已经出宫,她这隆重的装扮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唐小王爷走这儿干嘛,我要回家。”
“好不容易甩了明彰,你就乖乖跟着吧。”
唐毁回头望向她。
少女明媚耀眼,想是平日里素雅惯了,现在看来,竟有些挪不开眼睛。
不打扮之前如同江南女子一般温柔大方,打扮之后又惹得人心生涟漪。
他咳嗽几声,说道:“今日元宵,你肯定还没见过祈福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