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意连头都不敢回,疯了一般地往前跑。
从北面越过一块荒地,已经是第三天晌午了。
她途中一直靠溪水续命,看见有人烟时,整个身体终于没抗住,径直倒了下去。
“看样子也不像得病的,怎么还躺这儿了?”
“哪家的小女子吧,你看她头上的钗子,唉……”
来来往往的人驻足看了一会儿,全都摇着头离去。
片刻过后,一直坐在树下啃馒头的清秀男子走过来,本打算直接离开的,但心里一软,还是将沈枝意带回了家。
这就是个临时搭建的茅草屋,漏雨漏风,除了张席垫,就只剩下一些破碎的锅碗瓢盆。
“哪个有力气的小伙子过来帮个忙啊,老王家全死光了,赶紧把这些尸体给搬走。”
“造孽哟,他家女儿下个月就要成亲了。”
清秀男子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出,扬了扬眉毛,开口道:“一两银子,快快快,给了我就搬。”
“还真是个守财奴,你现在要银子有什么用?”
“你管我呢。”
那人咂咂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银子丢给他,吐槽道:“秀才又怎么样,还不是天天坑蒙拐骗。”
“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双眼还看不清楚呢,哦,不对,你确实看不清。这天下每日都在变,只有钱,才是真理,懂不懂,小老头。”
“真掉钱眼里了……你屋内那姑娘怎么说,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这位秀才名叫柳臻,二十四岁,无父无母五兄弟姐妹,从小就自己照顾自己,去山上的寺庙里讨活了两年,成为秀才。
本以为去京城就是飞黄腾达,结果不到半年时间,就收着包袱回来了。
一问原因,他死活都不说。
到家之后也不上进,就靠着替人写字赚些银两,就算再怎么省,也不见他在什么地方花点钱。
“这么冷的天,我不救回来,难道看她死在外面吗?”
“穷酸秀才居然也有良心。”
柳臻摆摆手,冷哼一声:“等她醒了,我不得要个百八十两,这可是救命之恩。”
“得了吧你。”
沈枝意忽然站在茅屋门口,哑声道:“请问这是哪儿?”
“哟,你的万贯家财醒了。”
柳臻也不管别人的打趣,转身懒懒道:“午堂县。”
沈枝意莫名有些熟悉,走出来几步后才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里是不是因为呕吐病……遭罪了?”
“你知道?”
“因为……”沈枝意平静下来,含糊其辞道:“这么严重的病,自然传开好久了。”
“你赶紧去找家人,我这可不是什么活佛庙。”
沈枝意摸了摸头上,发现自己的钗子已经没了,她有些茫然,随后又捏了捏自己的口袋,为难道:“我已经……身无分文了。”
“哎哎哎,可别赖上我啊,你看看我家里,什么都没有,哪里还能再养一个人。”
沈枝意道:“你方才说,救我一命,需要百八十两。”
“啊对对对,差点给忘了。”
“可我真的没钱。”
柳臻见她脸色煞白,还在冒汗,于是走过去查看,才发现她的脖子上红了一大片。
“你你你,可别有什么传染病啊。”
“公子放心,不是。”
“那就好。”
还在一旁看热闹的小老头适时出声:“先住下来呗,花了什么钱你就记账上,到时候直接管她家里人要。这么冷的天,你能让人姑娘去哪里?”
柳臻道:“去去去,别在这儿添乱。”
“没大没小。”老头转身要走,想起什么,喊道:“快去把尸体搬走!你可是拿了我的银子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瞎担心。”
“怕你有了美人就忘了。”
柳臻过去扶着他,然后把人送到路口,嫌弃道:“快回去熬药吃吧,天天往外面瞎跑什么,这呕吐病吓不到你是不是。”
“真是暴躁。”
等他回家的时候,沈枝意还坐在篝火旁,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干嘛?”
“我好饿。”
柳臻从早就坏了的灶台里掏出来一个黑漆漆的烤红薯,淡淡道:“一两银子。”
“好。”
沈枝意半天不动,柳臻道:“吃啊,没毒。”
“我以前没吃过。”
“怎么?那你要吃什么?”
她用手边的筷子戳了戳这个黑色物体,认真道:“牛肉汤,黄焖鱼翅,有肘子就更好了。”
柳臻真想上去看看这女人是不是烧坏脑子了,怎么胡言乱语的。
“你要不要吃巴掌?”
沈枝意瞥了他一眼,压住心里的怒气,自我安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可以记账上,我日后肯定会还的。”
“真行,到时候你拍拍屁股跑了,我不就成冤大头了。”
沈枝意只好继续和烤红薯较真。
她打了个哈欠,突然反应过来,疑惑道:“你们这里的呕吐病不是很严重吗,怎么还……我刚才还看见有人在外面随意走动。”
“半个月前是挺严重的,不过圣女派人送来了一些草药,虽然不能根治,但……哎哎哎,你管那么多干嘛,有嘴说话,没嘴吃烤红薯是吧。”
“……”忍。
“这里离南诏有多远?”
“七八十里吧。”柳臻睁大双眼,捂住嘴道:“你是,你是盛元人?”
“不不不,只是我有个亲戚家住在那个方向。”
他半信半疑,道:“你最好说的是真话,要不然我就把你送去报官,还有奖赏可以拿。”
“肯定是真话!”
“那你家在哪?为何沦落此地?”
沈枝意哽住了。
“看吧,我就说你是盛元人。”
“真的不是。”她脑子飞速运转,随后叹了口气,慢悠悠道:“我家住在永乐县,和南诏就隔着几里地,最近纷争不断,我和阿……和我父母走散了。”
“永乐县?听说那里的将领换成辜大人了?”
沈枝意点头。
他咳嗽几声,背着手站在窗边,提醒道:“你已经花费一辆银子了。”
“好。”
“这屋里就一张床榻,被褥什么的,也要算你帐。”
“那个。”沈枝意眨了眨眼睛,真诚道:“我能住客栈吗,要好一点儿的。”
不管了,先找个落脚点,再想办法去找唐毁。
“您真当来玩儿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