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毁从来就不是个爱拉着别人讲大道理的说教老师,只是眼前这些一腔热血的报国书生让他内心动容,仿佛看见自己十二三岁时,满脸的倔强与勇敢。
“小王爷,你可一定能拯救南诏?”
“只要我活着,南诏就在。”
书生抱拳,就连脚步都异常坚定,道:“考取功名不过三年五载,我必上朝堂,为天下百姓谋和平。唐小王爷保重,我等着大捷二字!”
方才还吵嚷着要上战场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心怀大志,抬头挺胸的就要回家收拾东西,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坐在考试的大殿内,后日便当官上任。
柏宁找了几个士兵将他们安全护送回去,折返的路上遇见一家四口,两位老人的面庞已经发皱,手如干枯的树枝,正拖着一车的东西和孙子孙女,往南边走。
这等场景,似乎每天都在发生。
国家争霸,人命如草芥。
这次到南诏,甘毅也紧跟过来,他在擦拭佩剑时,终于问道:“唐小王爷为何选择此时出手?”
柏宁凑近几步,想要听个真切。
“我与沈枝砚不合的消息,估计早就传遍天下了,我们的兵力本就不多,还一分为二,西域肯定以为我们很好收拾,放松警惕。”
“曾势手里有一队人马,分散埋伏,训练有素,耳目灵敏的很,孙大人与胡大人调兵一事……怕是会泄露。”
唐毁早有耳闻,这便相当于敌暗我明,但总不可能事事都要被别人压一头,唯唯诺诺的讨生活。
“李大都督当年也吃过曾势的亏,唐小王爷是否还要再深思熟虑一番。”
“都是男人,我为何就要畏着他,曾势难不成还比我多个脑子?”
甘毅:“……”
唐毁手里也有兵,刚开始是父亲唐菂给他留下的,后来得了徐家的势,便悄悄挖了些人过来。等他有点家当时,又去剿匪,金银财宝都不要,只要人,几年下来,在西泠山那一片,他还是藏了将近二十万人。
暗地里做的这些事情,就连徐青晟都不知道。
还有一个秘密,便是先皇。
唐堅驾崩的前一个月,他瞒着所有人,将唐毁召进宫,在自己的内殿,同他交代了一些事情。
第一,太子唐深毫无主见,软弱无能,要废储。
第二,不必死盯袁邵,先解决他的拥护者才是首要。
第三,归德大将军沈枝砚手里有支龙胆军队,而皇上手里,还有一支保命的御林军,共十万人,虎符印已经交到唐毁手上。
蛰伏数年,不过就是等着为国尽力罢了。
也不枉费父亲和先皇的疼爱。
他们用命守护的江山,一寸都不能让。
唐毁将楚臣和柏宁叫来,道:“后日便战,百姓今晚就要撤离,城楼上的石块弓箭火把,一样都不能少,这件事楚臣来负责。孙壬威在我们左翼,柏宁如若打不过,就往那儿跑,至于曾势,我亲自去抓。”
柏宁道:“还是将鸣风叫回来吧,我跟在主人身边。”
“你不相信我?”
柏宁低头抱拳道:“我只是希望主人别分散自己的力量,至于沈小姐,完全可以等战后再去寻。”
“闭嘴。”
楚臣赶紧将柏宁往后拉了拉,道:“曾势在十五里外布置了四万人,不知道您后日要给柏宁多少兵力?”
“九万。我还需要他继续往前,将午堂县给打下来。”
楚臣在心里盘算一番,道:“那不就直接去到曾府门口了?主人这是,要逼他全力一战吗?”
“既然打了,便痛快些。”
他们跟随唐毁多年,只有这一次,用上了破釜沉舟四个字。
唐毁看着帐内逐渐消失的阳光,开口道:“倘若我们输了,就只能靠胡袇守住下一城池的必经之路,千万莫要再出现第二个南诏了。”
南诏被西域人侵略的,连亩稻田都种不出来,惨死的百姓尸体,到现在都还没埋完。
不得不战的理由还有一个,便是军粮已经撑不过这个月了。
无数个难题接踵而至,唐毁决定赌一把。
“报!!!中郎将!长安加急诏书!”
唐毁走出来,道:“念。”
“鉴于关家屿一战,唐毁劳苦功高,颇有将军之范,因此追封敬元侯。另,准允扬国威,时机合适时,便与西域决一死战!”
这话绝对不可能从唐深嘴里说出来,就他那憨傻模样,唐毁从来没有指望过什么。
“主人,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皇上真那么好说话?”
“去将甘毅叫来。”
他之前一直待在长安,肯定有自己来消息的路子。
“我问你,唐深最近如何了?”
“还是和往常一般,吃喝玩乐,袁邵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唐毁继续问道:“他身边是否多人,或者少人?”
“这倒没有。”甘毅仔细回想,惊呼一声,道:“哦,对了。半个月前,定国公借着怀旧的由头,去了一趟皇宫,听说还把袁邵给赶出了燕颔殿,只与皇上交谈。”
定国公。
这人倒是藏的深。
唐毁让甘毅去将城内的百姓撤走,自己脱下护腕,拿着长枪到了练武场,柏宁紧跟其后。
“曾势老奸巨猾,主人,还是让我跟在你身边吧。”
“我明日深夜便带兵奇袭敌方军营,此事不必再议。”
柏宁单膝下跪,道:“张斥候带回来的地形图,万一是虚张声势,或者幌子怎么办?到时候您一露头,不就危险了吗。”
“就你能想到,我想不到?”
“自古以来,红颜就是祸水,还请主人三思后行。”
柏宁平时并不爱说话,可这一说话,还真是直戳人的脊梁骨。
“你难道不需要一个给你开午堂县大门的人?”
柏宁只要能够解决心中疑惑,脸色便不再那么黑了。如此困难重重的一战,一想到唐毁身边没有人护着,脑子便愚钝了,他道:“是我内心狭隘。”
“你们这一群大男人,就是不如胡袇机灵。”
唐毁练完几套招式,用了晚膳之后,就已经开始准备护腕和软甲了。
等一切都收拾好,他披着铠甲没入黑暗里,喃喃道:“阿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