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3、九年6月4日 晴

金陵城

金陵城已经快五年没被宋北云祸害了,但即便是没有了他,金陵城却仍然没有人敢乱来,因为那个名字就足够震慑住这一亩三分地上别有用心之徒了。

如今的金陵,在宋北云不在的日子中,城市规模扩大了差不多一倍还要多一点,因为人口数量翻了不止一倍,而且还在持续增长中。

根据数学院下头的统计学院进行的统计,在过去的十年里,整个大宋的人口可以说是直线上升,接种牛痘时统计人口,宋辽两国约为六千四百四十万人,大宋约为三千七百万人。

而那年大宋出生人口大概为一百四十万人,这被认定为是大宋建国以来第一波婴儿潮,而这得益于粮食政策的大改和医疗卫生条件的改革。

可接下来,每一年都是婴儿潮,即便是灾荒年也没有阻挡中国人生孩子的脚步。

这十年间,平均年出生人口从最初的五十一万,直接飙升到了二百三十万。

人口总数加上纳土归宋和外地移民,总数已经突破了六千万大关,大概人数为六千五百万上下,已经是十年前宋辽之地人口总和。

而辽国也突破了四千万大关,两国人口已经破亿,而在经过唐末动乱之后仅剩的两千万人到如今,人口数量终究是回到了巅峰之时。

可人口的增加伴随的就是内需的增加,粮食问题又一次的被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红薯已经开始种植,但考虑到天气变化、地质灾害等问题,未来十年仍然可能会遭遇比较大的粮食危机。

但现在么,接着奏乐接着舞,城市百姓的生活已经趋于稳定,剩下的便是等待城市扩张而带来的各种问题和机遇,第一批工科选拔上来的官员已经登录了历史舞台,而这些人所带来的改变,已经把“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儿郎”变为了“脚踏实地,实事求是”。

京城这十年最直观的变化,除了人多了,地方大了,房子漂亮了,还有一点就是生活压力大了,竞争多了。但这也没办法,因为太多人想要更体面的生活而涌入了这里。

商人感觉不好干了,官员更不好干,因为识字的人似乎一夜之间就多了起来,以往那些上级官府衙门都不知道朝那边开的泥腿子,现在居然真的可以拿着报纸上头的政策指着周围的官员鼻子骂道他们不作为了。

诗词歌赋不再是上流社会的标杆,辉煌一时的诗人词人居然也悄然落幕了,现在人们崇拜的是那些能够穿着一身板正玉生装拎着个小羊皮包出入科学院的人。

世界就是这样一点点被改变的,所有人都身在其中,没有太明显太直观的感觉,但稍微对比一下便已经是高下立判。

城中的步行街就是步行街,达官贵人也好、将军丞相也罢,反正不让骑马就不让骑马,也不是没有那喝了酒乱来的,但第二日一早便见了报纸,若是再撞个人,这头版头条便是没的跑了,等到朝会时皇帝大抵会捏着报纸劈头盖脸的骂一顿,然后拉出去让京兆府给办了以平民愤。

草菅人命肯定还是有,但至少没法子在那般明目张胆了,至少在京城,这天子脚下却是没人再敢像以前那般放肆无度了。

市场之中曾经那些欺行霸市的混混,如今戴上了一截红布做的袖标开始维持起了秩序,每个月交上百文钱的管理费,做生意的人倒也乐得清闲。

以往只有上等人才能去的书院,如今所剩无几,倒是那按照片区收人的学堂却是遍地开花。

倒是有一点不太好,那便是著名的秦淮风月没了,以往的花船都让改成了酒楼,那些个大小花魁也落入了寻常百姓的家中。

赌场没了,倒是多了些勾栏戏园,以往赌场里头叱咤风云的大老板,如今一个个衣冠楚楚的走到了台前,跟着人一起宣传着自家勾栏里的新剧。

因为如此,这剧作者倒是乘风雄起了一把,以往那些躲在边边角角里写着不可告人的淫词艳曲的穷书生,摇身一变成为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不过若是有人想要再尝尝那秦淮河上的滋味,倒也不是没有去处,一些城乡交接的地方,那些个边边角角之中倒还剩下了一些,只不过去了那边的人可是要小心一些,因为那地方可不受大宋律法之庇护。

如今这金陵城,外国人来了便只剩下感叹,各个国家在自家的神话中都有类似那种黄金之城的传说,而来到了这里之后他们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黄金之城。

“丁相,我听闻最近金陵城中有外头来的商人贩卖奴隶?”

晏殊登门拜访,丁相此刻正在伏案写作。

当年那四十多岁的丁相,如今眼看也是六十挨边了,鬓角已沾染了白霜,看上去多少有些憔悴,而晏殊却是正当年,虽已不复少年时的英俊洒脱俏才郎,但在宋北云写信让他控制饮食之后,倒也算是个风度翩翩气质出众的帅大叔,走出去那些个十四五、十五六的小姑娘也是会惊呼连连。

“嗯,晏相来的正好,我这处置这事。”丁相摘下了宋北云送给他的玳瑁框老花镜,停下笔头:“大宋律法之中明令禁止买卖奴隶,但却未曾涉及外族奴隶,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情,却是发现律法不严。”

“要我说。”晏殊笑道:“还不如将长安法典拿来,两边统一一下便好了。”

丁相闻言沉默片刻,倒也是点了点头:“只是长安律法,多少有些不顾皇家颜面了。”

“皇家颜面啊……唉……”晏殊叹气道:“是啊,不成我去官家那边瞧瞧吧,终究还是他要点头的。”

“嗯。”

晏殊告辞离开,便去寻那赵性,但却被告知赵性人不在,晏殊当时肺管子都差点给气炸了,一再逼问之下才得知赵性两天前就跑路了,听说现在正在前往洪州的路上。

问那内侍赵性去干什么,内侍支支吾吾了半天。

“说话!”晏殊眉头一皱:“混账东西,这等事情你居然瞒而不报!”

内侍委屈极了:“晏大人……那可是官家,我敢么我。”

一想却是也是,就赵性那个德行,让一个下头人管着他,真的不太可能。要收拾那家伙,还得宋北云来。

“罢了罢了。”

晏殊径直入宫,找到了赵性的上书房,从桌子里头拿出一个挂着锁链的钢盒子,晏殊熟练的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了盒子,里头赫然便是赵性的皇帝玉玺。

他站在旁边起草了一份文书,然后用那玉玺往上一盖,再把东西放归原处,把文书这么一卷,然后便是潇洒的离开了。

回到丁相那头,把事情跟他这么一说,丁相也是抚额长叹。

“实政虚君,还得看咱们官家的。”丁相忍不住的调侃了起来:“天底下就属他最清闲了。”

“我不想干了。”晏殊赌气的将文书摆在桌子上:“一年见不得他几回,他也不怕出去玩一趟回来老家被人给端了。”

“他才不怕,军权在他手中呢。”丁相笑道:“罢了罢了,就任由他闹吧,反正他就是那个性子。”

晏殊却是不甘心的说道:“说实话,要不是挂了这个相位,我老早就跑去找那宋北云去了,他那头好玩有趣的事才多,哪里像我,每日身边都跟着一群暮气沉沉的老头子,把我也弄得老气了起来。”

丁相咳嗽了一声。

“我不是说你啊,丁相,就是那帮老学究。”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老夫过几年也便要退了,到时我便去长安与我师叔论道去,长安法典可是他主修的。”

“别啊,老丁!”晏殊当时就急了:“你这一走,我这扛不住啊。”

老丁才不搭理他呢,只是笑呵呵的说道:“你总归要许我落叶归根吧。”

得,这天没法聊了,中国人嘛,落叶归根就是最大了,要不怎么自己老岳父这些日子也吵着闹着说要去洛阳呢。即便晏殊告诉他洛阳现在是辽国的首都都不成,人家就是要回洛阳。

“晏相啊,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倒不如带着妻儿去外头玩上一阵子吧。”丁相突然说道:“你下头那四大金刚已经足够独当一面了,你不如就以相国之名去一趟海州?”

“去查看海州的民情?”晏殊眉头一挑:“倒是可以呢。”

丁相笑盈盈的看着他,而晏殊突然一拍脑袋:“不成啊,那官家知道了还不把我生吃了?”

“官家不是去洪州了么?”

晏殊是何等的聪明,当天下午就把工作的尾巴给扫了个干净,然后又把手头将来两个月左右的工作都交代给了下头的人,接着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岳父、老婆和儿子出了金陵城。

之所以要带老岳父,那是因为不带老岳父没法子跟赵性交代,毕竟赵性这些日子说梦话都是要去坐大船船,晏殊这么把他抛下了,他不把龙案都掀了才怪。

“赶紧跑,千万不能让官家得到半点风声。”晏殊在车上催促道:“出城文牒用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