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十九年10月19日 晴

其实有些事真的不好解释,宋北云的笔记里记着什么他自己其实都不记得了,反正都是大致上曾经的记忆,为了防止遗忘,一股脑的都写在了上头,很多东西在当时那个时代看来就跟天书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很在意。

但谁能想到,科技大爆炸了……

这种事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就连宋北云自己都是万万没想到的,十几年的时间里,先发展的是工业但理论却后发先至,早已经把应用给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而一旦出现了围观层面的理论,那么宋北云的笔记就不会再是天书,上头的东西也逐渐会展现出狰狞。

张清过来逼问他,这不让人意外,因为就连赵性那个憨憨都能隐约感觉宋北云的不对劲,更不用提清姑娘这样夺天地制造化的天才选手了。

很多东西太容易露馅了,要说没有微观理论培育青霉菌还能说的通,但在没有微观理论支撑的前提下提出细胞、分子和原子是不是就过了一点?

越往上追溯,宋北云身上的疑团就越多,至于他说的是托梦说、鬼神说,那都是臭狗屎,越是在科学的道路上走的远了,唯物主义就越是坚定,除非天上的神仙都说的是数学公式,否则神的存在就是根本不能够成立的。

当然,现在也有很多人在经过多年的攻关无果之后开始变得神神叨叨,那其实并非是因为他们相信神而是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开始求助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在他们开始相信那玩意之前可是经过了艰苦卓绝的论证到无果、再论证再无果、接着论证接着无果的过程,到了这个地步人不找点事情琢磨是会疯的。

而且清姑娘作为徒弟,探查老师的秘密也没什么问题。

最终宋北云在连珠炮一样的问题中逐渐崩溃,他索性靠在椅子上托着腮看着满脸认真的清姑娘:“答案对你很重要么?”

“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主要是我想知道师父你还偷偷藏了多少东西。”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宋北云摆手道:“我把我能知道的能想到的能理解的都教给你们了,我现在其实也没有办法去教你们了,所以你能理解我吧?”

张清抿着嘴点了点头:“我大概也想到了,我们之前还在讨论,启蒙时代究竟有多少是因为师父你,后来我们得出了个答案,那就是你就是启蒙时代本身。”

宋北云喝了口茶:“批经费没有,你们今年的经费已经超额百分之五十了。”

“哎……师父!”张清发现被宋北云看穿了目的:“我们就差一点点就出成果了。”

“少来这套,去年科学院的经费是多少,你告诉我。”

“两千……两千四百万贯。”

“一年税收也就三亿贯左右,你们占了差不多百分之十。还要钱?”宋北云敲了敲桌子:“这样,要钱也可以。我们现在不是要开始全面对外贸易了么,你去把金本位货币制度给我弄出来,不然明年经费多一分没有。”

“哦……”张清情绪低落,喃喃说道:“真抠门啊……”

“你说啥?”

“没有,我说师父你啊,真的是英明圣主呢。”

“少给我胡说八道。”宋北云挥挥手:“赶紧去干你的活。”

张清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师父,你老实说,你到底是不是从别的世界或者是未来来这里的?”

“是会怎么样,不是又会怎么样?”

“如果是,我就要建立一套关于时间空间的问题猜想了。”张清的眼睛灼灼发亮:“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您知道也三十多岁了呀,我能感觉到我开始力不从心了,能出成果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在没有结果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了,我如果把时间和空间体系建立起来,几百年之后也许就会有人能够解开这个谜题呢?”

“你建吧。”

张清一顿,抬头看着宋北云,然后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惊愕的表情,接着惊愕变成了狂喜。

看到她的样子,宋北云突然也似乎是释然了:“对了,这个问题你可以跟妙言深入探讨一下,她虽然懒,但她比我厉害的多。”

“我就知道!!!”张清突然惊叫了起来,表情夸张的喊道:“我就知道!!!!”

“哎呀!冷静!”宋北云皱起眉头:“一惊一乍的。”

“我就说她为什么能这么神奇,在那么多领域都能完成从无到有的建设!”张清叉着腰来回走动:“我就说为什么很多刚建起的问题,她就能直接给出答案,我就说为什么她的很多公式能那么漂亮!我就说!!!!”

张清都快癫狂了,但宋北云却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行了,激动归激动,你赶紧干活去吧。”

“师父呀,你就不怕我把你老底给揭了?”

“揭呗。”宋北云倒是完全无所谓的:“人不能想象自己没见过的事情,连时间和空间理论的假设都没有,你到哪里去揭我的老底?”

“等着!”张清突然就燃起了斗志,然后像小时候那样趴在宋北云的桌上:“师父呀,我有好多问题,你稍微告诉我一点呗。”

“你问。”

“你究竟是从其他时间还是从其他空间来的?”

宋北云抿着嘴摸了摸下巴:“理论上应该是其他的空间。而且如果没有意外,时间线是不会改变的,我经历的历史一定是改变后的历史,我那个世界并没有宋北云这号人也没有张清这个人,所以……应该是错位的时空。”

“你那个世界的我呀,也许早早就嫁人了,生了个猴子样的孩子,整天跟着一群衣着光鲜的女子坐在亭台楼阁里聊天刺绣,最终郁郁而终。”张清开始给自己编排命运起来:“而科学也不会爆炸,没有工业化成果也没有科学这门学科。”

“有,不过不是现在。大概……六百年后开始启蒙吧。”

“哈哈哈,我就知道。”张清拍着手说道:“好了,师父。我会给你保密的。”

“你大可以到处说的,但人家只会认为你是琢磨数学琢磨疯了。”宋北云笑道:“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还有工作呢。”

“好!”

张清怀揣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出门找妙言去了。而宋北云看着她的背影却是笑了出来。

露馅就露馅吧,迟一些早一些罢了,因为科学的本质就是探求世界的奥秘和一切的不合理,这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路,所以路上出现宋北云并不让人意外,因为他身上本来就有太多的不合理了。

不过看到张清的样子,他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特别是她说出那句“你就是启蒙时代”时,宋北云就像三伏天喝了一大杯冰水似的畅快。

曾经他也怀疑过,一些开启时代的人物究竟是怎么样在十几二十来岁做到奠定未来千百年发展基础的伟业的,这些人的伟大其实并不是来自于他们的成果本身,比伟大还伟大的是他们以一己之力开拓出了一个时代,而这个时代最长能有三百年,三百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人类从苹果树进步到空间站了。

而在启蒙时代之后悠长的岁月里,整个文明都会处于大佬批发的状态,就像现在一样,十几年的发展却能让后代坐享红利数百年。

想着想着,宋北云却也有些无端失落起来,因为啊……属于他的时代终究也是快要落幕了,岁月不饶人呐,就连张清都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走到头了,宋北云又何尝不是呢。

在政治上他也许的确还是青壮年,但在科学这条路上,四十岁就是一道坎,纵观古今乃至将来,绝大部分的科学成果都是在四十岁以前迸发出来,然后终其一生不断完善。

年龄就像这个世界给人类上的枷锁一样,只听说老来从商从政大获成功,甚至可以九十岁生孩子,但却鲜有甚至是没有人在四十岁之后夜观天象突然领悟改变世界的科学法则。

有些事真的没办法了,宋北云的作为穿越者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幸亏他这些年都有在学习,否则他恐怕也要被更年轻的人给淘汰掉了。

不过总体来说,即便是没有未来视这些穿越者技能,他本身也还是很牛逼的,毕竟他的上限摆在那,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

而就在宋北云进入到冥想状态时,外头突然来人通报了起来。

“宋大人,侦查结果出来了。”

宋北云豁然站起身:“怎么说?”

“情况和那个黄阿毛说的几乎一致,他所绘制的地形图也是正确的。现在对方已经把防线推进到了您所说的位置上,与西北总经略相隔四千一百里。”

听到这里,宋北云立刻来到了地图前,大概确定了一番现在西北经略的位置,两方真的相隔只有两千多公里了,这看起来很远,但其实已经是一个相当危险的距离了。

宋北云仔细看着地图,再计算相应的地球弧度之后,他认为现在把北海军堆到黑海旁是最好的结果,其他两部再稳步推进,等到抵近海峡时再突然发起进攻,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不过因为战线很长,补给线沿途都需要进行建设,所以这个进展会非常慢,但应该在两年内也可以完成攻略任务。

后头没过多久,前方侦查部队所拍摄的照片也被洗了出来摆在了宋北云的桌子上,侦查人员拍摄的距离几乎已经贴在了君士坦丁堡的脸上了,可以看到城墙上那个醒目的旗帜了,还有当地士兵巡逻时的样子也都被拍摄了下来。

因为路途遥远,照片上的士兵还是穿着厚重的冬装,但可以明显看出他们背上背着的同样是步枪,不过根据款式和造型来说,大概跟这边还有一代半的代差,不过可以肯定也是金属定装弹了。

有枪就一定有火炮,因为火炮的技术难度是要小于枪械的,因为定装弹的枪管不可以用铸造技术,只能用钻孔技术来保证它不会炸膛,而对此炮的工艺要求要低很多。

从照片上的情况来分析,这帮吊毛的技术大概相当于中期辽国的工艺水平,赶不上大宋但却也具备了相当的杀伤力,而且如果一旦开战是对方的主场作战。

宋北云双手按在墙上盯着地图,然后转过头说:“去,喊左柔来。”

左大将军现在可是不得了的存在,别看她是女的,但却已经是军事学院的讲师了,大宋现在的年轻将领有一半是被她折磨过来的。

而且作为蓝军的领军,打了这么多年大宋最精锐的部队,她对战术的把控已经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左柔来到宋北云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干啥?”

“来。”宋北云点了点君士坦丁堡的位置:“你看看桌上的照片,分析一下对方的战力,我们在远距离作战时要怎么才能快准稳狠的端掉这座扼死海峡的城市。”

左柔抿了抿嘴:“渡海作战是大忌,你船呐?船呐!!!轰他娘的。之后就剩下封锁海岸,多点登陆,双线包夹。从北部和东部双管齐下,给他们留出其他方向的空档和喘息空间,用炮战来回折腾他们几次,然后再配合海防优势,他们自然是要向西撤退的。这种城市根本就扛不住炮火,只要我们不着急进城,他们就拿我们没招。”

宋北云挑起眼睛看了左柔一眼:“如果让你领军,行不行?”

“行啊,这不跟玩一样么?只要从这里、这里和这里打出火力优势,对面半夜做梦都得叫娘。”左柔满脸诧异的用笔在地图上圈了几个红圈出来:“我多久没打过这种富裕仗了。”

“别轻敌,对面不是省油的灯。”

左柔拿起照片仔细看了一阵,然后把照片往桌上一拍:“我签军令状,打输了你宰了我。”

“我求你别闹。”

左柔却摇头道:“这不是闹,我是真看不起他们,但战术上你放心,我这些年净琢磨怎么减少伤亡了,给我五天时间,给你一个完美的战术办法。”

“三天。”

“你怎么什么都得讨价还价?五天。”左柔也是不肯松口:“我得调配火力、士兵、粮草和战术,三天你是打算让你手底下的兵去喂狗吗?”

“行,五天就五天。五天之后给我一套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