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地面上水迹斑驳,马车走过,留下一排带着泥水的痕迹。路边的摊位少了许多,只有几个卖首饰和布匹绸缎的铺子还开着。清江院里的人熙熙攘攘,今日有个名戏要唱,加之下雨天,来听戏的人涌了一楼。
李明彦坐在楼上护栏旁边的小隔间同林叶城嗑瓜子,两旁的帘子被掀了起来,绑在高大的桤木柱子上。隔着半身高的雕花屏风,二楼上一桌桌的老爷公子纷纷落座,环成一圈。
头顶的花红灯笼因着白日也未燃起,搭着流苏垂下,上面的木格子里雕饰着精美的玉女飞天图。算命老头敢搪塞他,叫李明彦闷了好几天,心下堵塞便叫了好几壶酒过来。
“你刚刚痊愈,能喝酒么?”林叶城瞟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手指上的伤痕,想到了李明彦前两天一直喝着药呢。
“能能,你现在怎么这么啰嗦?”李明彦不耐烦的给自己斟了一杯。
林叶城翻个白眼,爷才懒得管你呢,李明彦身着一袭浅白长袍,腰间束着素罗带子,他微掀眼帘,慵懒的看着楼下的戏,捏了块芙蓉饼塞到嘴里,又往嘴里送了一杯酒。
“这是什么酒,怎么味道这么清淡?”李明彦捏着手中的黑釉杯盏,不满的看了一眼林叶城。
“这个呀……”
林叶城咂咂嘴,又喝了一口,看着薄红的酒水悠哉道,“果酒吧,听闻这里的小厮说,酒坊新酿造了好些坛果酒,黄柑酒荔枝酒枣酒之类的,给这儿的姑娘们喝的。”
闻言李明彦搁下杯盏,眉头皱起,伸手召来旁边伺候的小厮,道,“拿点泉升酒来。”
林叶城知道他心里发闷,想着既然他身子已经痊愈,也就由着他。这泉升酒不同于淡雅清香的果酒,在民间当地,这样的酒质地透亮,洁净无色,偏辣,酒劲较强。
待酒上来后,李明彦兀自斟了一杯,一口下去,喉咙到心口都火辣辣的,“好!”
林叶城根本无心听戏,只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明彦……”
“颜夫子多久没去书院了?”李明彦眼神迷离,盯着楼下的戏子,不理会他要说的话,自顾自开口。
“啊……十来天了吧。”
楼下在唱戏曲,身着戏装的女子长发垂下,歌声凄清。浅粉的水袖甩出,半坐在地上,掩面轻泣自己被无情之人抛弃的桥段。
李明彦随意的扫了几眼,没再接话。一阵沉默,周遭是叫好的喝彩声,还有好些个华衣锦服的公子哥们拍着桌子笑闹。
年长的老爷们则是握着茶杯,悠哉的划拉着上好的紫砂茶盖,凑在一起不知说笑什么,只是那笑,让旁人看了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一阵恶寒。
“明彦,你脸都红了,还喝啊?”林叶城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眉探身过去,伸手便要夺他手中的杯盏。
“没事,要是娶亲了我爹肯定更不让我出来,以后可没人陪你喝酒了,你别拦我。”
李明彦手腕一弯躲开了,他是笑着说的,但这语气中半分嬉笑之意都没有。
“李明彦!”林叶城拦他不住,倒是稍微高了点的声音引来周遭看客纷纷侧目。
“咳咳,明彦,别喝了。”他有些尴尬,站起身绕过桌子,放轻动作去拉李明彦,谁知那小子手快抓过酒壶就是一阵猛灌。
“咳咳。”
酒水顺着嘴角滑下,喝的太猛,呛得李明彦直咳嗽,这酒这么烈,烧的喉咙下面都火辣辣的疼。
林叶城一把抓过他手中的酒壶,重重的放在桌上上,一向无正经之色的他也忍不住气闷,低声斥道:“你闹什么?”
李明彦今日没有带着吴子,只身一人叫上了林叶城而已。林叶城扶着他扭头去看旁边的少年随从,冷着脸道:“华辰,把这里的帐结了,我先扶着李公子回去。”
华辰是自幼随他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关系也好,倒没太多主仆之分,华辰闻声忙去了。
花纹锦布沾上了些许酒水,酒杯倒在搁置水果糕点的盘子旁边,青绿的糕点还没碰几块,几瓶插着花朵的瓶子素雅的放在桌上,花瓣层叠簇拥,浅粉中带着些许月白。
周遭低声嘲笑看笑话的声音尽然入耳,李明彦扶着桌子站起身,他本想说自己才不要回去,戏都没看完。但不知怎么的,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的他只能大口的吸气,微微蜷曲着身子。
“明彦!”
林叶城看他迅速苍白如纸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脸。周遭的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那些个达官贵人倒也认识这两个小公子,旁边伺候的人叫了清江院管事的。
那鸨娘见到这里的喧哗,心下满是厌烦,今日可是出戏的好日子,花了许多血本请来的戏子,原本是高朋满座,现下出了这么个幺蛾子,不知道会不会扫了各位老爷的兴。
她扭着妖娆的腰,着了一身妃色长裙,罩了雪青的衣衫在外,晃着把团扇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站在桌旁一脸假意的笑,“哎哟,李公子脸白的厉害呢,赶紧送回去找大夫看看吧。”\u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