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十五 瑞雪

颜瑞看到后便招呼副将让后面的军队列出一条道给人走,浩浩荡荡的军队踏着马蹄朝着旁边挪了一下,继续前进。

马车擦肩而过,风吹起帘子,颜洛似有感应般回头看了一眼,却是没看到什么。

李明彦坐马车坐的一阵阵发晕,想吐又吐不出来,他已有好几日没怎么吃饭了。此刻正苍白着脸,忍着不适,想着尽快赶到京城。

他听到外面有马匹和铁器撞击的声音,便好奇的微微掀了帘子瞧了一眼。

“这是要做什么?”

前面的车夫回应道:“该是去边关的军队,前些天就传的沸沸扬扬说又要打仗了。”

“打仗呐。”

不知为何,李明彦心下有些跳,他撑着身子从窗口探头朝着军队前方看。但人马太多,根本看不清前面的人,只能模模糊糊瞧见一个十来个坐在马匹上的背影,在清朗白净的雪原映衬下,像一个墨点,缓缓的朝着远方去。

“奇怪。”

少年自言自语了一句,而后怏怏收回目光,抬手按着心口,似叹息一般,“怎么会有点失落。”

那日,他错过了和颜洛在京城见面的机会,见到的,只有一封留书。

李明彦不知道自己是愤怒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他大爷的,真的把自己撂下了?

颜洛你个混蛋!

宋王府。

华琳本与夫君景枚在帮忙整理六弟的院子,听闻说李公子来时,气得脸都红了。

华琳把木篓里那些揉了又揉的纸团给他看,“李公子,你仔细瞧瞧,这上面都写了什么?”见李明彦一脸迷茫她冷笑一声,“文凉给你寄去的信,一封接着一封,你倒是挺铁石心肠的,半点回应都没有。”

“什……什么?

那些揉皱了的纸团上写的都是他的名字,是颜洛在徘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误会像一个雪球,越滚越大,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华琳见他神色不对,也不再咄咄逼人,只淡淡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李明彦哭丧着脸,他哪里知道颜洛给自己寄信了,他这个把月都住在林府,根本没有回家。

华琳沉默不语。

景枚扶着她肩膀,轻轻捏了捏,示意这少年看起来天性单纯,怕是真误会了。

华琳暗叹口气,“六弟已经走了,边疆战乱,现在朝廷人才紧缺,内乱不止。望你见谅,他应该在给你的信里有提过,但你一直没有回音。”

两人出了房间,任由李明彦一个人待着。

后来再追出城,只有天地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什么军队的影子。

雪纷纷落在乌发上,少年身子微微颤抖。

远山起伏,苍茫着无尽的白。

最后一封留书的纸张上有斑驳的几块水渍,墨迹晕开,笔迹工整,偏角的地方被捏皱了余下几抹折痕。但那旁边揉皱了扔掉的纸团里还有凌乱的笔迹,李明彦翻了出来,一张一张的打开看。

……

远山寺庙钟楼里传来敲钟声,浑厚浩荡,似青灯下低语的慈悲。

白衣少年人踩着雪地,挂了青灰的大斗篷,求了一个平安符才缓缓朝着朱漆门外走。

松林上都是厚厚的积雪,偶尔蹿出的鸟儿飞出,枝桠晃了几晃,雪团便落在地方,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明彦踩在雪地上,回看了京都城门一眼,转身乘着马车离开。

一年后。

常安巷的铺子里,小小的茶楼,精致不失雅趣。这巷子是李明彦看中的,名字也自然由他取。

四处的人家稀薄,并不似旁处热闹。随着父亲开辟了茶园,肥沃的土地,恰到好处的栽植这种茶树。抬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绿意,春雨朦胧之后更是沁人心脾。

林家为他们拉了一些江南的人脉,那里本就是茶酒的繁茂之地。叶城考中功名,谋得了帛新城下的一个县官,成了县太爷,虽不是什么大官,也落得安稳宁静。

只不过。那个叫白恒的,他再也没有提起过,李明彦也未曾再见过。叶城不说,他也不问,他们还是像从前的朋友那样。

一年后的李明彦已是不同往日,正经起来真有几分公子模样,但性子闲下来时还是有些散漫,偶尔也喝喝花酒,但已不是少年那般轻浮。

但偏偏就是这样半痞子半正经的模样,更是得那些个姑娘的欢心,忙不迭的过来递酒,他心情好了会接过来,调笑两句。

往事放佛被人们藏在眼角眉梢,偶尔提及,不胜唏嘘。

常安巷这边两层的小楼,隔间垂下帘子,敞开的外廊可以看到青石板的街道,行人三两个路过。

常安巷,常安。

白恒才出事那段时间叶城的状态很是不好,他常常做噩梦,身子也病殃殃的。后来也是因为家里添了几个小孩子,陪着玩闹才逐渐好起来。

李明彦有事没事就去看他。

边关战事吃紧,又是一年冬日时,听闻有名将军在西蛮军队的伏击下全军覆没,城里面人心惶惶。

帛新城是偏中部南方的地域,离北方比较远,消息往往是半月后才传来。

听到这个消息时李明彦正在林叶城家里,他的小侄子林涵长得大了些,不过也才半岁,依旧好玩有趣。

“边关现在在打仗,北方那边也动荡,哎。”

“我还没叹气呢,你叹气什么?”李明彦想到颜洛,他抱着涵儿,小家伙啃着指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眼睛非常亮。

“不是啊……大哥他要过去……”林叶城眼里透着担忧。

“去北方?”

“嗯。”

“做生意?”

“每年惯例,冬季会去跑一趟。”

“虽然打仗但还没波及国境内,应该没事的。”

“最好如此。”

两个人絮絮叨叨闲聊几句,李明彦回去的路上打着纸伞。这里的雪和京城比起来,真的不算大,也不成气候。

回来的一年,颜洛没有再给自己写信了,可能是因为太远,也可能是战事吃紧,心思不再只拘泥于儿女情长中。在生死面前,那种东西突然变得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