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毫无征兆的下起了雨,雨水敲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殷黎川一身漆黑的立在伞下,那双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望着马路的尽头,等待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昨天,陆明轩还说周宇晨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调查殷黎川亲生父亲的事,最后查到了金爷手里那件从九蛇堂拍来的暗宝,恐怕周宇晨是想要与金爷联手不惜一切代价整垮殷黎川你了。
手指有些冰冷了,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白银的身影仍然没有出现。站在身后撑伞的郑白水小心翼翼的问,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下。
殷黎川摇了摇头,他的眼睛依旧注视着马路的尽头。他不想强行把白银带走,尤其是得知他的失忆症之后,很多想法都开始改变了。
无论他变得多么强大,最后还是会成为别人的拖累。
手表的指针无情的指向十点钟的方向,白银最终还是没有出现,殷黎川漆黑的身影静默在雨幕中,看上去有些孤独,也有些悲伤。
再多的宠爱也不及现实冰冷残酷,或许,像他这种背负着巨大的谎言和黑暗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得到幸福,也不配得到幸福。
“走吧。”
殷黎川最后看了一眼路的远方,转身走进雨幕里。身后的郑白水连忙举着伞跟上,嘴里劝说着,“老板,不再等等了吗,可能是路上堵车了也说不定。”
殷黎川没有说话,漆黑的身影拉开车门坐进后座里。车门关上的瞬间,殷黎川忽然猛烈的咳嗽起来。郑白水来不及收伞,湿了的半边身子探进驾驶室,翻出一瓶撕掉标签的小药瓶倒出一粒小白药片递给殷黎川,又拧开一瓶矿泉水送了过去。
等咳嗽声慢慢平复,殷黎川吃完药惨白着一张脸闭眼靠在后座上,身子陷在真皮座椅里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痛感来的时候就算打过最凶恶的架的人也会被打垮。
通往机场的路上,十几辆漆黑的轿车如同鬼影一般一字排开,最后的那辆车的车窗后面坐着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周宇晨。
高级墨镜下的那双眼睛戴着残忍又嗜血的笑意,殷黎川你既然来到了南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你回去。
北方某高级别墅内,裴津华听完电话里的报告声,气急败坏的把听筒摔在地上,高声喊了一声,“赵秘书,裴慕那小子现在在哪?让他马上过来见我!”
京城里权势滔天的四公子裴慕此时正在医院里陪着季文婷,周宇晨要跟冷八爷的千金结婚的消息一传来,季文婷就病倒了,到现在高烧不退。
听到手下的人说小叔裴津华大发雷霆的要找他,裴慕皱了皱眉头,心里隐约猜到大概是殷黎川在南方出了什么事,不然他这个向来对人对事都很冷淡的小叔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到了裴津华的住所,得知周宇晨把殷黎川连人带车一起扣下的消息。裴慕心里“咯噔”一响,心说不好,周宇晨跟殷黎川是死仇。这些年一直有人在周宇晨耳边吹风,说当年殷黎川灭了周家全家,周宇晨现在有冷八爷这个大靠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杀殷黎川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裴慕看着眼前走来走去,心神不宁的小叔裴津华,很少见这个人如此烦躁过。
裴津华一根一根的抽着烟,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他在犹豫要不要把周长青跟周家兄妹还活着的消息放给周宇晨。眼下手里握着的贩毒网就要收网,这个消息如果放出去,筹谋两年之久的计划极有可能功亏一篑,潜伏进去的很多警察精英都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裴津华回头看着裴慕,情绪几近崩溃,“你手里不是还有个季文婷,让季文婷去见周宇晨,这件事还有缓和的余地,周宇晨想要什么都可以答应他。”
裴慕原本坐在沙发里,听到小叔的话,猛地从沙发里站起来,一股无名火灼烧着,“裴津华,你把我裴慕当成什么!请你下次提到季文婷的时候小心点!她是我裴慕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哐当!”烟灰缸从桌上被粗暴的打翻在地,裴津华整个人被气的浑身发抖。
“爱?裴慕,你别忘了!毁了季家的人姓裴!只要季文远刑满释放开口说话,季文婷会毫不犹豫的朝你开枪!”
裴津华的话像一把带着倒刺的尖刀捅进裴慕的心脏,他难道不知道他根本留不住季文婷,留不住她的人更留不住她的心。
性子那么刚烈的人,宁可死都不会看他一眼。如果不是手里攥着周宇晨的命,攥着这个季文婷致命的弱点,季文婷怎么会甘心留在他身边。
十月的天空,下着灰蒙蒙的雨。
白暮雨穿着一身白色优雅的旗袍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白银,有血迹从白银的头上流下来。白暮雨那双漂亮的如同春日里的阳光的眼睛带着雨季的哀伤,“小银,别走。留下来跟妈妈一起生活,好不好?”
王喆穿着被雨水淋湿的外套从开着的门里闯进来,不由分说的从白暮雨怀里把白银抱起来,起身就要朝外走。身后的白暮雨哭出声来,“王喆,救救我儿子,他不能死,不能死……”、
王喆的脚步停留了一下,回头对着这位哭的伤心欲绝的母亲轻声说了一句,“放心吧,伯母。银不会有事的,还请您以后不要在做这种傻事。有人比您更爱您的儿子,舍不得他受到任何伤害。”
说完,王家大脚下再没有耽搁急忙离开送白银去医院了。白暮雨瘫坐在地上,抬手一下一下的捶着胸口,心脏难过的像是快要死了。
“语芳菲,你在天上睁开眼睛看看呀,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求求你,让你儿子放过我儿子吧,来生我给你做牛做马……”
三天后,病房里,医疗仪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昏迷不醒的白银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梦见他和殷黎川在一个农场生活,有一大片的蓝莓田。殷黎川把农场的屋顶全都漆了白银喜欢的五颜六色。白天他们在农场里工作,晚上在楼顶拿着望远镜看星星,腻在一起说些悄悄话,卿卿我我。
殷黎川说,还要有一个塔楼,养一群和白小兔一样颜色的鸽子。
一只手伸过来替白银擦了擦滚落眼角的泪,温暖的声音随之响起,“梦见什么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在梦里哭鼻子。”
殷……殷黎川……
白银努力睁开眼睛,强烈的光线刺的眼睛刚一睁开就紧紧的闭上,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
温热的手掌覆在白银眼前,遮挡住窗外明媚的阳光。白银终于睁开了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人是一身纯白西装的王喆之后,眼睛开始四处寻找殷黎川的影子,嗓子里灼烧般的难受着,压根儿说不出话来。
王喆扶着白银的肩膀,耐心的轻声哄着白银,“别害怕,医生说只是短暂的失声,过几天就会没事的。”
听到这句话,白银来不及震惊,打着手势对口型问,殷黎川呢?殷黎川在哪?
王喆看懂了之后,只是摇了摇头。白银失落的垂下头,握起拳头狠狠的朝自己的双腿捶了几下,随即被王喆握住了手臂。
“银,不要这样,不要自责。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去找他。”王喆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氤氲着复杂的不明深意的黑暗。
三天前,他就得到消息说,冷八爷的准女婿周宇晨带人劫了殷黎川的车,之后殷黎川消息全无,生死不明。京城里的线人说季文婷已经乘专机秘密来南方见周宇晨,只是周宇晨的宅邸铜墙铁壁密不透风,至今没有人知道里面的消息。
很多人都冷眼旁观着这对兄弟之间的恩恩怨怨,也有想要巴结周宇晨的人趁机踩上殷黎川两脚,殷黎川在南方收购的公司、房产瞬间就改姓了周。就连分量极重的豪车俱乐部的席位,殷黎川的名字已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太子爷周宇晨。
圈子里兴起了奇怪的传闻,说殷黎川两年前灭了周氏愧对周宇晨,要拱手让江山。
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王喆或许看不懂这些背负着巨大黑暗前行的人,看不懂这些曾经风光无限的人现在做出的挣扎。
大概,只有失去了才会倍加珍惜,只有杀死了自己才能在冰冷的现实里活下去。
白银从王喆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殷黎川,电话那边果然已经关机。白银是在一个月后听到季文婷死了的消息的,是左泽木给他削苹果的时候无意间说漏了嘴。
外面对这件事的小道传闻很多,有人说季文婷受不了周宇晨跟冷家千金结婚的刺激自杀的,也有人说周宇晨为了对冷家表忠心杀了季文婷,还有人说周宇晨得罪了冷家季文婷替周宇晨挡枪死的。
白银对季文婷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在医院里,身量极瘦的季文婷穿着一身漆黑的衣服。她笑着对白银说,我是专程来跟你道谢的,谢谢你替殷黎川挡枪。
有风吹动着窗帘轻轻晃动,白银看得有些出神,自言自语的说,“怎么办,殷黎川,你的朋友又少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