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凌恒恍惚之中嘴里被塞了一粒药丸,药丸入口清凉,顺着嗓眼流入腹中,神智逐渐清醒。莫凌恒运起内力,手脚逐渐有了知觉,坐起身环顾四周,竟是在一处客栈之中。莫凌恒立刻站起身去寻方才究竟是何人将紫霞道人的独门解药喂给他之时,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莫凌恒剧毒刚解,内伤仍在,却也行动无碍,瞥见一对弯刀仍挎在腰间,立即抽出,攥在掌中,身形如鬼影一闪隐在门后。
话说那郎中也是手脚利落,配好了药材连夜差人送了过去。客栈掌柜收了东方陵的好处哪敢怠慢,紧忙将药煎了端上楼去。此时已是深夜,掌柜一手掌灯,一手端着药碗,肩膀抵开门,发出吱呀一声。
掌柜眼前一花,一柄寒刃抵着咽喉,莫凌恒嘶哑低沉的嗓音如阎罗催命于耳边响起“你是谁?!”掌柜吓得摔了碗,脚边啪嚓一声碎裂脆响,灯火摇曳,身子哆哆嗦嗦,舌根僵直,压根说不出一句话。东方陵刚睡下就被这声响吵醒,正是由隔壁传来,忙持着还未燃尽的烛台披上外袍起身出门。
入夜廊里一片漆黑,掌柜手中一盏油灯照亮周遭,莫凌恒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罩着一层暖黄柔光,眸中却森冷如铁。莫凌恒目光一转,落到隔壁推门而出那人身上,身形硕长,墨发披散,灰暗烛光映出瘦削的下巴轮廓,朝自己迈来这几步平缓雍容,一身天成贵气。
东方陵看了一眼那掌柜,瞥到地上碎裂瓷碗,视线转到莫凌恒身上“你就是这般对待与你有恩之人的么?”莫凌恒稍作迟疑,借着昏暗烛光仔仔细细地将东方陵面容看了个清楚,正是那神骏白马的主人。弯刀入鞘,莫凌恒精神一松,身子也没了力气,身子摇晃,正要抬手扶住门框之际,东方陵上前一步手臂穿过莫凌恒肋下,将其揽靠在自己怀中,看似无意,将人抱了个满怀,心底暗爽不已。
掌柜见莫凌恒收了刀,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半晌才缓过神来,正要蹲身拾掇碎瓷。东方陵朝他吩咐道:“这么晚了,别打扰到旁人休息,明日再来收拾罢。”这话说给掌柜听,也是说给莫凌恒。
那掌柜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莫凌恒被东方陵半拥半扶着送到了床边。东方陵将烛台放在桌上,莫凌恒眼睛追着东方陵的身形,可不正是那匹神骏白马的主人,开口道:“我当是追杀我的人,一时没分清。”
东方陵闭着嘴嗯了声,算是接受了他的这个缘由。莫凌恒盯了东方陵半晌,东方陵已经走到他床边坐下,一双沉静的眸子望着他,似是在等待他的下文。莫凌恒只得继续道:“多谢。”东方陵沉吟片刻,却转开了视线,移到不远处将要燃尽的烛火之上“如何谢?”莫凌恒一愣,两道浓眉微拧,看着东方陵的眼光变了几变,并不言语。
东方陵对莫凌恒的反应不出所料“你可知方才打了的那碗汤药是给你备的?”莫凌恒点点头,手已悄无声息地按到刀柄之上,东方陵又道:“我明知你被人追杀,却仍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救你,你可知为何?”东方陵的视线又落到莫凌恒脸上,在这对深沉黑瞳的注视之下,莫凌恒没来由地微微失神,被眼前这人洞穿的错觉一闪即逝。
“你想杀我?”东方陵眼里看不出一丝情绪,却将莫凌恒的心思尽收眼底。莫凌恒手指一僵,手从刀柄上移开“你为何救我?方才有人喂了我华老贼的独门解药,是不是你?”莫凌恒思来想去,这人对他没有恶意,否则自己现在早已落入八卦门手中,而他又想要朝自己索取回报,定然也不会是浑天教之人。这人眼力细致如此超绝之人,莫不是朝风阁?
可莫凌恒到底还是没想到,东方陵摇头道:“在下并非江湖中人,无门无派,一介商人而已。至于什么解药,在下一概不知。”东方陵见莫凌恒难掩惊诧之色,不由得嘴角翘起,泛出一抹笑意。“我不会武功,少侠若要取我性命,在下也毫无反抗之力。”
东方陵乘胜追击一举卸下莫凌恒的防备,莫凌恒闻言一把拽住东方陵的手腕,一股内力探了过去,过了半晌松开手,身子从床上挪下去,单膝跪地,拱手一拜“大恩不言谢,恩公若是要取谁性命……”
“我不想取人性命。”东方陵打断莫凌恒,伸出双手将人扶起“你伤得这般重,还需好生歇息,旁事你我明日再议。”莫凌恒看着东方陵替自己掖好被角,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并未深思,朝东方陵回了句:“好,明日再议。”莫凌恒见东方陵出了门又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盘膝而坐,两手放在膝头,头顶蒸腾出屡屡白雾。不知过了多久才睁开眼,窗外已泛鱼肚白。
次日第一声鸡鸣响起之时东方陵便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底青黑,显然睡得并不安稳,尤其是安抚了莫凌恒之后。他隐隐有种预感,有人在幕后操纵一切,东方陵一时找不出可靠依据,也不敢妄下断论。
东方陵走出门转到隔壁门口,刚抬起手作势叩门,两扇门便从里面拉开。莫凌恒神采奕奕,身上穿着昨日东方陵托掌柜买的粗布衣衫,虽有些不合体,但总比穿着那身脏污不堪的夜行衣要好得多。莫凌恒洗净了一脸黑灰,一夜过后,一扫昨日虚弱苍白模样,皮肤竟有了些血色,白日一见,愈发惊艳。东方陵踏进屋子,坐到桌旁,视线不敢在莫凌恒身上多做停留。
“救你之时我的护卫为我断后,至今音讯全无,生死未卜。我又急着去杭州,怕是不能在此久留。”莫凌恒闻言忽地眼前一亮“太巧了,咱也要去杭州。”
东方陵脸上亦露出惊喜的笑容,可心里却忽地一沉,自己的预感应验,此事必有蹊跷。“咱给你当护卫,就当还你这人情。”莫凌恒正说得眉飞色舞,忽地脸色阴沉“恩公不必担忧我的伤势,只是华老贼不知藏在何处算计着阴我,你又不会武功……”
“我既救了你,便会给自己做好万全打算。在下东方陵,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这世间不会武功之人比比皆是,可他东方陵可是独一无二,东方大少,富甲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是东方陵?!”莫凌恒几乎咬牙切齿,东方陵瞳孔微微收缩,脊背发寒。
“你可知道祁阳郡主叶菁菁?”莫凌恒心乱如麻,祈祷自己的救命恩人千万别是师妹将嫁那人。“家父曾暗自替在下与祁阳郡主保了媒,我并未见过她。”东方陵如实相告,可看着莫凌恒愈发阴沉的脸色,东方陵倒更想知道这人与郡主的关系了。
“不知少侠与在下的未过门的妻子是何关系?”东方陵说得云淡风轻,不惜曲解事实。莫凌恒沉默了不知多久,长长呼出一口气,盯着东方陵的目光里早已没了戒备与杀意,只剩无奈与自嘲“我是她师兄,莫凌恒,这名字在外切不可说。”东方陵心中早已有数,不过是师兄师妹郎有情妾无意的戏码罢了。
“我这些日日夜奔波,东方兄单凭一匹骏马竟与我在这梁城相遇,想必也是遇到了十万火急之事……”莫凌恒说着说着突然停了口,东方大少,富甲天下。东方陵亦严肃起来“此事的确十万火急,路上我在与你细说,我只问一句,追杀你之人可曾见过你的模样?”
莫凌恒呼吸混乱,指尖激动得微微发抖,语气却又格外凶狠地答道:“只有那个浑天叛变的老贼知道,他若再敢来,我定让他有去无回!”
东方陵被莫凌恒徒然炽烈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只见莫凌恒神情与之前大不相同,摩拳擦掌,腆着笑脸,形貌猥琐地朝他靠过来“兄弟跟你打个商量,咱一路伺候您,有酬劳么?”\\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