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一往情深

东方陵后半夜干脆不睡了,屋外雨停,空气潮湿寒凉。东方陵起身推门,轻声而出,一只黑鸽朝着面门猛扑而来,利爪将要抓破眼睛的一霎,猛地收回,扑翅后退,落到不远处的潮湿枝杈上。

东方陵看着那只黑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继而朝它伸出手臂。东方陵在那一动不动地抬着手臂站了半晌,黑鸽竟鬼使神差地落到了上面。东方陵伸出手蹭了蹭黑鸽侧翎毛,黑鸽老老实实地任由东方陵拨弄。

东方陵在鸽子绒羽之中摸索了半晌,正要放下疑心之时,指尖皮肉被什么轻轻刮了一下。将黑鸽两道翅膀一提,一根细不可见的线捆着信笺。东方陵迟疑片刻将其展开,仅一句话映入眼帘——海蛟猖獗,少主速来。

东方陵正咀嚼着少主二字,又一只白鸽朝这边飞来,轻盈落到东方陵肩头,东方陵伸手抽出白鸽翅膀下的信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东方陵细细从头阅至最后,微微叹了口气。

东方陵江南的生意尽数攥在安公子的手里,安然性子淡薄,波澜不惊,手段高明。现下被逼得屡次三番向自己求助,杭州局势紧急可想而知。

安然刻意提到了武林教派纷争之事,往常这些事安然是绝不会跟东方陵提起的,就算提了,东方陵也不以为意。

显然东方陵现在栽在一个武林教派手里了,而且败得很惨。

浑天教,总该不会这么巧罢。

待东方陵回过神,这才发现两只鸽子凑在一起在地上啄食着什么,模样颇为亲昵。东方陵关上门,莫凌恒竟还睡得踏实,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

莫凌恒只觉身周夙绕悠然茶香,清新淡雅,不由得狠吸了两口,鼻子朝着气味浓郁之处靠近,忽地撞到了什么,幽幽转醒。模糊的视线正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孔,二人炽热的鼻息泼洒交缠,两唇相对,几乎相贴,莫凌恒眼珠子徒然圆瞪,身子蹭地从地上弹起。

东方陵稀疏长睫抖了抖,慢慢睁开,眼眶青黑脸色苍白虚颓。意识逐渐清明,眉骨拧结,两道阴沉的视线落到莫凌恒脸上。莫凌恒被东方陵看得心底发虚,思绪虽乱,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东方陵大敞的衣襟,落到那白皙细嫩的皮肉上。

打小养尊处优的就是不一样,真想试试手感如何?

莫凌恒想着想着吓了一跳,猛然回神,方才那点龌龊心思早已落到东方陵眼里。东方陵看着莫凌恒快烧出两道火一般的视线盯着自己胸口,说不上是喜是忧,顺手扯紧理平了衣袍,站起身道“别看了,走罢。”

莫凌恒一愣,恨不得戳瞎自己这双眼,又想到东方陵昨日对自己做的好事,掐老子屁股的时候老子一句话没说,老子看你一眼你就唧唧歪歪。莫凌恒喉咙里冷哼一声“要不看在你……”

莫凌恒话噎在嗓子眼,眼看着东方陵翻出白马侧腹包裹中的钱袋,踹到怀里,一手持皮革马鞭,狠狠地朝白马屁股上抽了一下。白马吃痛,扬蹄狂奔,片刻便将二人甩出丈余。

莫凌恒抬起腿就要追,东方陵手里攥着马鞭,声音不高不低“不必追。”莫凌恒急刹住脚步,雨后湿泞的土地上留下一串蹄印,一人的脚印延伸至蹄印末端。

莫凌恒急躁恼火的情绪瞬间平复“还是陵兄考虑周到,不过八卦门不会只派一队人马抓我,你我还需尽快赶到杭州。”“你背着我可还能足不沾地?”东方陵眼睛看着莫凌恒的足上蹬的那双白底黑缎靴,纤尘不染,而自己脚下的靴子早已被泥水浸透。

莫凌恒顺着东方陵的视线看去,身子僵如一尊泥塑,隐隐有种寓示“我早便发觉你走路足不沾地,昨日也是为了转移那三人视线,实属无奈之举,冒犯之处,还请莫弟切莫放在心上。”

除了东方陵,还能有谁占便宜占得这般义正言辞,理直气壮,将自己那点龌蹉心思撇的一干二净。

莫凌恒征了半晌,嘴唇张了张似是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了下来“陵兄你放心,我就算豁出这条贱命,也要保你平安到杭州。”

莫凌恒确实说到做到,东方陵看着莫凌恒一身腥气地回来,八卦门的追兵确实不止一队,莫凌恒就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地守在自己身边,神情肃杀,不敢有分毫懈怠。

莫凌恒双手浸入温水之中,猩红在黄铜盆底中晕开一层柔粉,东方陵拧干了汗巾递了过去,忍着不适感,晕眩的症状不知好了多少,再这么刺激几天,东方陵恐怕再也没有这个毛病了。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果然是这个道理。

莫凌恒接了汗巾擦拭着弯刀,刀刃上的幽蓝寒芒被一抹而去,眼白血丝密布,显已疲惫至极。东方陵心头震颤,说不出的滋味由心底泛出,久远而熟悉。

沈俊彦的身影突入脑海,青衫玉立,皮肤泛着白玉荧泽,手持一卷古书,细细品读,温文儒雅。眼中之景顿变,血影如织,沧月高挂,一道黑影跃入月中,身姿矫捷如豹,刀光冷艳似雪,绛红如血。

东方陵用力闭上眼,却忍不住想要再看一眼。

再睁开,莫凌恒坐在自己对面,弯刀早已入鞘,眼中难掩关切“陵兄?你怎的了?脸色这么不好。”东方陵额头覆上一片温热,莫凌恒的手掌盖在上面,显然还是担忧东方陵身子虚,淋了雨便会生病。

东方陵只觉莫凌恒的手烫如熔岩,朝后避开,嗓音带着冷硬道:“不过是累了。”东方陵说完才想到莫凌恒几日未眠,定是累极了,正要改口之时。莫凌恒的脚已经迈出了门槛,声音从合上的门后传来“那陵兄就安心歇息罢,我在门口守着,他们今夜应是不会再来了。”

东方陵吹了烛火,视线却一直定于月光打在门上那道人影,无法入眠,不忍独眠。

莫凌恒出了门靠在门口廊柱旁,江南月色皎洁,夜里的风拂在身上都是轻柔的。莫凌恒伸出方才碰到东方陵额头的那只手,直勾勾地盯着指腹上一圈一圈清晰的纹路,嘴角恶劣地扯起半边。他果然没看走眼,连脑门的肉都那么细,身上摸起来得是什么样的极品。

莫凌恒这边生冷不忌,寻思着啥时候偷偷摸上两把,过个手瘾。生成个男人,真真是可惜了。

东方陵那边心思繁乱,终叹出一口气,起身推门,入眼就是莫凌恒眯着眼睛靠在廊柱上,笑得一脸不怀好意,那叫一个猥琐了得。东方陵脸色又阴沉了几分,这熊玩意又想着祸害哪家姑娘,乐成那样。

莫凌恒一见东方陵竟走出来,一脸荡笑顿收,没人能比他更正经了。“陵兄你怎出来了?”东方陵看了莫凌恒半晌,嘴唇里挤出来一句“夜里露重,你进来守着罢。”

还偏就有人不领情“不用了,我在外面,省得你见血光。”敢情莫凌恒早就看出来了,还故意让东方陵见的。“陵兄,你这毛病就得多刺激,但不可心急,你信我,保准给你治好喽……诶,咱还没说完呢,你咋还进去了。”

东方陵进屋闷头就睡,这小子,看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心思倒还挺细致的,一下怼到东方陵心窝里,漾出一圈圈比蜜还甜的滋味。

铁汉柔情,最为致命,误打误撞入了东方陵的法眼,还逃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