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晓和冯齐离开以后,山间的小旅馆里就剩下宋健康一个客人。
宋健康是个乐观活泼的男孩,尽管,他生病的事情,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
“你们可千万不用同情我啊,反正我现在可以活着,就已经很开心了。”
傍晚,宋健康一个人在旅馆后面的山谷里坐着,虽是春天,山里还是会凉,林威让段震拿了一条毯子,去帮宋健康披上。
“天快要黑了,却没有完全黑的时候,我觉得是最好看的。”
宋健康回头,冲段震笑了一笑。
“需要我在这儿陪你一会儿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等到天黑。”
段震尽量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丁点同情的神色,他知道生病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
“好啊,那你能抱我吗?”
段震伸过手臂,将宋健康揽在怀里,这么年轻的一个生命,难道就要消失了吗?
段震抬头,看着天空的颜色变化,突然伤感起来。
入夜,段震进林威的房间,跟林威讲起宋健康的事情。
“其实我挺羡慕他的,生命不论长短,每一秒,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才最珍贵。”
林威当然知道,段震的这一番话,自然还有别的意思。
这些年来,他不知道多少次听到段震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跟自己表白,他不是木头人,也不是机器,他只是害怕接受了,自己又不能一直接受下去。
“你知道吗?”
林威突然转头,忧郁的眼神看着段震。
“那天晚上,在这房间里听到那男孩叫出他名字的时候,我差点儿就忍不住了,想想,我也是太没出息了吧。”
“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再给他寄柚子,不该再打扰他了?”
段震看着林威,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心里面,他当然希望林威能够放弃业然,哪怕从不再给业然寄柚子这一件小事做起。
可他知道,一个人,越是遗憾,就会越放不下。
林威对业然的执念,到底有多少是爱的成分,又有多少是因为不甘?
或许,连林威自己都不知道呢。
这时候,他哪里是要我帮他选一个答案,他只是想为难一下自己罢了。
段震不说话,只静静坐在林威对面的红木凳上。
“那孩子好像回来了,你要不要下去看看,他还有什么需要?”
林威回过神来,跟段震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段震起身,出门,在门口又痴痴地站了一会儿,才又转身,往楼下去了。
宋健康住的房间,灯光很好。
此时,宋健康正在用手机直播,镜头里面的他,看上去没有病容,只有一张灿烂的笑脸。
“你们不需要跟我说加油啊,因为我自己会加油的。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给我打赏,我就有钱,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了。”
宋健康直接在直播的过程中跟大家要钱,很多人,在得知他患病以后,不断地给他刷着红包。
这样好吗?
段震在门口,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心里面不禁生出一丝丝的疑问。
“哥,你怎么不进来呢?”
段震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突然,宋健康自己把门打开了。
“你好像在直播,我不会打扰你吧?”
段震脸色有些难看。
“不会啊,我已经把直播关了。”
宋健康邀段震进门,让段震直接坐在自己的床上。
“哥,你会不会觉得,我用自己的病去跟大家要钱,这样挺不好的?”
段震没有想到,宋健康会问得这么直接,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其实,那一点钱,我是真不在乎的,毕竟,几千块钱的打赏,拿来治我的病,根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我做直播,在直播里跟人要钱,说到底,还是因为孤独吧。每当有人给我刷红包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在关心着我,哪怕他们,都是些我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宋健康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了一下。
段震感到有些内疚,他不该随意揣测这个患病的男孩。
一个人,身体上患病固然可悲,可哪一个人,心里面又是完全没病的呢?
说到底,我们都是病人,我们都在用不同的方法医治自己的病,至于我们的医术,显然都不高明。
那晚,段震睡在了宋健康的房间里面。
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共用了一个枕头。
“哥,你活在现在,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却一直没勇气去做吗?”
宋健康在段震耳边,小声地问。
“做了,只是很多事情,光靠勇气,也是得不到结果的。”
“啊......那你好像比我还惨呢!我厚着脸皮在直播间里跟大家要红包,终究还是有人会给我的,可是你呢......”
宋健康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段震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流了下来。
林威问我,是不是不该再继续给业然寄柚子了?他的执念,他不知道该不该放下。那我的呢?我还要不要,继续守在这个小旅馆里,守着一份,根本看不到希望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