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他一下,“行啦行啦啊,你就在这等着,听话。”
“可是...可是我还想见见她呢。”他不再梗着脖子犟,似是妥协了一般,声音越来越小,后又把脸沉了下去,那副低着头颅的样子别提多失落。
我看着他这般萎靡委屈的模样,有点心软了。他的悬心吊胆我懂,那种朝思暮想的挂念我也太能感同身受,但是我还是狠下心来不让他进去。一则他的身手着实不便,在这场大战里,我没有精力顾及到他,若是刀剑无眼把他伤了碰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二来,如果万分之一的概率被我们中了,这次伪劫狱败露,我不想让叶饶卷进这场争端中来,他的身后,还有着牵扯万千的家族之争。
而且,我也知道,见萸之所以要等到我来,是想护叶饶一个全身而退。
如果行动成功,便是花好月圆。如果不成...我晃晃脑袋,不敢往下想。一定会有好结果的,上天会眷顾我们这些好人的。
正当我自我安慰之际,突然,眼前的视线暗了下来,紧接着,一声巨响翻天彻地。我眸色一紧,向那天牢方向望去,只见那天牢大门已经被事先埋好的弹药炸个粉碎,十名黑衣死士操刀杀进,所到之处无不尘烟四起。
我大力摁住叶饶:“我去去就回,你在这做好接应。”
他朝我点点头,叮嘱道:“嗯,你注意安全!还有,见到了面瘫脸,帮我告诉她一声,我很想...哎呀没事了,你去吧!”
我脚尖一点,拔起鸿鸣便向天牢飞去,刀上红穗摇晃,那是与天牢里接应之人顶下的信号--见红穗者绕行不杀。劫狱之说虽为串通好的,却也得做好样子,那些死士的性命,就只能牺牲掉。以一命换全家温饱,于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而言,也算是死得其所。活在这世间,谁不是在风雨浪尖上挣扎着渡命。
前脚一踏进天牢,浓浓的阴气便扑面而来,引得我胃口一阵痉挛。胸口隐隐作痛,想是刚刚痊愈的旧疾受不了这冷气的侵蚀。按压下一股上窜的寒战,我咬牙坚持着,踮着脚尖往天牢深处探去。飞快地一间间牢房看过去,只有那触目惊心的犯人如恶鬼一般向外张摇着双手,我心下一惊,期待着却也害怕在这些人中看到见萸。
不会的,见萸不会这样,永不见天日的折磨已经让他们丧失了本能以外的所有东西,但是见萸不会。
眼看着这大牢就见了底,却丝毫看不到见萸的影子。我的心犹如放在铺了油的锅里,煎熬之意愈急愈烈。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扯着嗓子呼喊见萸的名字,虽然这喊声在一派声杀之中如隔靴搔痒,我却仍然拼命叫着,如濒死绝望之人,用尽各种方法以期得到一点回应。
我不可能错过了关着见萸的牢室,只要一靠近她,那股熟悉的气场立刻能跟我引起共鸣。就算我一不小心忽略过去了,她也肯定能认得出一身黑衣的我。对于这种默契和自信,我心里非常有底。
更加细致地往深处走,直到最后一间牢房也看遍,依旧没有一丝见萸的气味。
怎么回事?难道她没有关在这个牢里?!
不可能不可能,不在这里又能在哪?叶饶说在这里见过她一面那就肯定不会有错!
可是...确实没有见到人啊!我沿原路返回,又一间间牢房的看回去,心也渐渐沉了下去,浸在湿湿的冷汗和冰凉的恐惧里。没有关她在这里,却跟外界放出如此口风。这皇帝老儿的用意难道是...
如此想法一冒出,我立刻一身虚汗浸透。
几声惨叫连连响起,将我从恐惧中拽回现实。朝那牢口光亮处一望,尘土飞扬中,那一袭青衣分外扎眼,我眯缝着眼睛看清楚来人,那张俊美的脸上写着让人无法靠近的冷漠。
明明,早上时候我还想着如何与他和好。
明明,昨天晚上,他还决绝得让人揪心。
而此刻,为什么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相见。
无法忽略的熟悉音色此刻分外地冰冷,那司空见惯的调戏轻佻仿佛是几万年之前的事情,我忘记了一切感官,只能听到无情的宣判叫嚣在耳边,
“大胆苏镜台,竟敢擅闯天牢。拿下逆贼,违者,杀无赦。”
你怎么那么没用。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对面那人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怎么也没料到我们这么久不见,她见了我竟然是这个反应。
第一句不应该是我好想你吗?她不该痛哭流涕吗?我们之间可歌可泣的姐妹之情不该被讴歌一下吗?
我瞪回去,恶狠狠地那种,将我的谴责尽数传达。某个无良的女人却闭上眼睛,直接拒绝了我反抗的信号。
我不甘心,朝她吼去,试图唤回一个面瘫的良心,“喂!你有没有良心啊!我是为了你才被抓进来的诶。”
她一双凤眼启开一个小缝,好像完整地看我一眼都是浪费力气。不似我的底气十足,长期的牢狱生活让见萸颇为虚弱,她薄唇轻启,单薄地吐出三个字,“笨死你。”
只是三个字也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几日不见,这语言编码能力却一点长进的都没有。
但是我...我怎么那么憋屈啊我!
“你讲不讲理啊!是你家叶小傻子告诉我的好不好!我以身涉嫌还落了埋怨!我头一次想出来这么机智的计划!我还是我还留了一手没让他跟进来呢,不然一抓抓一窝。”
她定定地看着我,木木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一贯着萧见萸的作风,“他傻你也傻。”
“谁知道你又被关到这个鬼地方里了啊,谁知道他还带转移的。”
她又闭上眼睛,无意再与争吵,便没再言语什么。
有这么累吗...我撇嘴,却没有开口烦她。偷偷摸了摸眼角,湿湿的触觉证明了刚刚我有多激动。自从师父们云游四海,把我和见萸丢到洝水,我便告诉自己不能再掉眼泪。自小的相依为命,我已经习惯了身边定要有一个面瘫脸,不说不笑,只要她在那里,我便无比的安心。而这次的生离更是让我深刻地体会到了,没有了萧见萸,苏镜台便是丢掉了半条命。那样终日的恍慌不得安心,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那是一种,浸入了灵魂之中的感情和依赖。
就算是被关到了这个密牢里,只要能见到安然无恙的见萸,这次行动也算是有所收获。可以一同患难,我身虽受苦,心里却踏实得很。
推了推面前的空气,手指毫无意外地被弹了回来。
从指间传来的小小痛觉叫嚣着存在感,真是的!我扶额,对于我们两个战斗力接近于零的渣渣,竟然还封了一个结界!皇帝老儿啊,真是瞧得起我们!
想不通啊,着实令人费解得狠,这皇帝倒是图了我们俩什么,竟然如此费尽心机。
难不成是看上我了....细思极恐,这种可能性好大!
但我断然是不会辜负了无克的,更何况是个风烛残年的老断袖。
所以,本着坚贞如玉的原则,我坚定了心思,打不过你我就等着,等无克来救我的!等我师父来救我的!个老不死的!
倾慕我如花美貌的人多了去,哪里轮得到你?
而对于再也出不去这件事,我丝毫没有担心。行动失败,叶饶一定会找无克求助,这等子小把戏于无克而言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我们俩神通广大的师父已经玩了这么长时间了,说不定已经腻歪了二人世界。反正早晚会有来救我们的那一天。
我端详着被困在对面的见萸,再次确定了她既没少胳膊也没断腿,才放心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又反刍一遍。
若是说悔不当初,也没那么严重,但是这次行动肯定是要冠之以失败之名了。毕竟谁能想到,那皇帝老儿竟然暗地里把见萸挪到了这个密牢里,如此密不透风的打造精良,可见是下了多大的防备之心。任凭我和叶饶两个臭皮匠绞尽脑汁,也料不到皇帝会打出这样一个烟雾弹。
白瞎了那么多条人命,目的没达成,我也被关了进来。那守在外面的叶小傻子,此刻定是要急死了吧。而丞相府里此刻...算了,那种人,不去想他也罢。
皇帝要引君入瓮,却少抓了一只,这都要归功于智勇无双的我。而这样一来,我之前的分析也得到了验证。那皇帝分明就是将矛头指向了我们俩,不然也不会心思费劲,而叶家和人参无非是个副产品。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斟酌了那么多,却万万没想到,最后临阵倒戈的竟然是我最信任的刘浚桓,竟然是陪我一路走来的好朋友。
他是最终选择了站在皇室那一边吗?昨日入宫,凭皇帝与他的交情,浚桓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而刚刚的冷漠绝情也足够说明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