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一片澎湃汹涌的林海之上,一座深红色的宫殿似拔地而起,头顶明净的琉璃瓦片,周遭环绕着粼粼的华清池水,似是一座朱砂涂就的岛屿,千年万年屹立于天地之间,不言不语地旁观着这世间的一切。
然而,在这碧树林海之间,除了鲜红色的琉璃重檐格外耀眼外,却还有一道刺眼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镜台一没留意,被这白光晃了眼,连忙抬手去遮,这光线实在太强烈。挤眉弄眼地回头去寻那个带她上山的那人,少年会意,微笑着解释,“灵娲女希氏的仙宫,当然不是随便都可进的。那门上有一盏水晶玉璧镜,它照清了你,知道了你是好人,门自动便会开启。”
镜台闻言,感觉自己再次拓宽了眼睛。原来这镜子不仅贵,而且还有这样的技能啊,人家女娲娘娘果然是高端大气,连门口装个镜子都是带仙气儿的。
不就是照一下嘛,这好办。她一顶天立地的花灵,身正不怕影子斜,照个镜子哪有在怕的。
于是,镜台大摇大摆地站到镜子前,张开了两个膀子前照照后照照,又转了一圈,可是那门却连个缝都没开,非常不给面子。
这......她人品没问题的吧?
镜台皱眉,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人品是仅次于智商而存在的自豪点呢。
有些垂头丧气,却感到肩膀上传来一阵温暖。镜台回过头来,便看见那少年正抿着嘴笑,上挑的嘴角像只狡猾的狐狸。
“看来着镜子信不过你。”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着实讨厌,镜台听了,当然不让,“那你来那你来。”
谛顾走上前来,又说,“我不属于三界,这镜子照不到我。”
说着,他来到镜台身边,示意她看向镜子里看。果然,雕刻着花边的大玉镜中,赫然只闪着镜台一个人的模样,本应映着少年清瘦身形的一侧空落落的,波澜无惊。
感受到旁边头来一束惊异的目光,谛顾朝她笑笑,并不打算解释给她为什么自己不属于三界。
“所以,我们现在进不去了。”
“啊?!那不行啊!”他说得波澜不惊,镜台却急得跳脚,音调也上扬了三分,她好歹也爬了那么高的山,“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谛顾抬眼,懒懒地张嘴,“当然有啊。”
......这人真是!镜台狠狠瞪他,觉得自己的愤怒已经无需压抑什么了,“你有意思吗你!”
这种恶趣味不能少用一点吗,根本就不好笑!
谛顾被她这么一吼,不怒反笑,“有意思啊。”
你的任何反应,哪怕只是擦汗时候微微撅起的嘴唇,在他看来都是那么值得高兴。千年的寂寞,只是她的一笑,便毫不费力地尽数驱散。
你不会懂的,只能靠纸笔寄托的思念,会在现实面前变得多么不堪。
“你......!我不跟你个小破孩一般见识!哼!”镜台把脸撇过去,不想理这个莫名奇妙的骨架子。
见这小妮子真的有些生气了,谛顾赶紧收起玩笑的心思,“还想不想进去了啊。”
就算是拿人家的手短,镜台觉得自己也得守住一朵花的尊严。
“哼!”把头又扭过去了一点,就是不理你!
这样子小女儿的憨态让谛顾玩心更起,遂拖长了声音,“方法很简单,只要......”
镜台竖起耳朵,“?”
见她起了反应,谛顾故欲掉头就走,“你要是不想进去就算了,我们回去吧......哎哎哎,别动手别动手!”
镜台龇牙咧嘴,一手拽着谛顾的耳朵,大手劲儿下得毫不留情。
你以为姐姐我好欺负呢是吧!还跟我玩起来欲擒故纵了是吧!!
她肯定不知道,眼前这个恶趣味少年,从来都是以古怪阴险而为人所知,并且就在前几天,他刚刚把一个女子的耳朵割了下来。冷血无情,仿佛对于他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然,她也不懂,这少年是出于怎样的心思,才会对她如此上心。
好不容易将耳朵从镜台的魔爪下解救出来,谛顾揉了揉,觉得还是很疼,“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这么强壮?”
即便这种痛感很新鲜,让他重新又觉得,自己其实是活着的。
“喂!强壮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吗?!”
“好了好了,你要是想进去,摸摸那个镜子就好。”
“啊?!”
“你去试试看。”
镜台半信半疑,顶着强烈的反射光线朝着玉璧镜走上前去,轻轻摸了一下。
然后那扇紧紧闭着的大门便真如谛顾所说,轰隆隆地自动开启。
“天哪!”镜台惊呼一声,回过头来看着镜子,又摸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镜子也会缺爱的。”
光顾着惊讶的镜台当然没有看到,那身着红衣的清瘦少年,眼中涌动着的惊喜,一点都不比她少。
可是即便已经快要尖叫出来,谛顾还是努力忍住了,时机未到,他不能操之过急。遂见她这样呆傻着这摸摸那摸摸,谛顾笑着开口,“只有你摸才可以。”
“为什么?”
“没什么。”
“......”
“走,进去吧。待会它该关上了。”
镜台一听,连忙小跑着走进门去,完全没有看到身后那人脸上迸发出的比阳光还耀眼的光芒。
景苔,我就知道是你,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殿内的奢华大气比外表看起来要更加浓烈三分,云顶檀木的顶梁之上,剔透的白水晶灯盏闪着盈盈白光,缀着珍珠穿着的帘幕,投下来斑斑光点。从门口到大堂的正座之间铺就一条红艳的丝绸地毯,两旁摆满了那种不知名的红色花朵,此刻正盛开得热烈。
此情此景让百花园的小花灵真真地开了眼睛。女孩的惊讶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像是两颗黑黑的葡萄果子,亮得诱人。
谛顾抿着嘴笑,“怎样?传说中造就了人类的灵娲女希氏,活着的时候就住在这。”
“漂亮,是漂亮啊。”镜台感叹着,不停地四处打量,满是钦羡之色。突又回过头,似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张嘴问道,“那通未玉是在这?”
“嗯......”听她这么问,谛顾思索沉吟了一下,在镜台充满了希望的目光洗礼中坦然地吐出两个字,“不在。”
......殿内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之中。镜台依旧瞪圆的眼睛里写满了后知后觉的被欺骗感。
骨架子少年再见,我不想跟你说话。
“那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忍耐的极致就是爆发,镜台双眼冒火,不带这么玩人的!就算后来是你背我上来的,那也不行!
谛顾见她发火,也不恼,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我得确定一些事情,才能决定要不要帮你找通未玉。”
什么破借口!镜台重重地哼了一声,以表达自己的愤怒,“哼!那你确定了吗?!”
“嗯。”少年眉眼带笑,清朗的脸庞俊如芳华,“你能打开这扇门,我便决定了要帮你了。”
因为,能用触碰开启这扇门的人,世上除了景苔便再也没有别人。
所以,我不仅会找到通未玉,还会帮你把丢掉的记忆都找到。景苔,我一定要让你想起我。
这是那人离开的第二天,我却像是与她阔别了许久一般,深刻到骨子里想她。
昨日,我像往常一样来百花园寻她,却没看到那个会像往常一样飞奔出来的小小身影。
甚至连见萸和莲在都失了踪,整个花田一片死寂,就如战神府邸一样的沉默冰冷。
而今天,我还是没有看到她们时,便想着去跟莲在问一问,可谁知那扇门却死死地锁着,我知道,那是莲在施了法术在上面。
唤了他几声,没有应声,但是我嗅得出来,现在他就在这里。
我站在门外,猜不透莲在的脑子想着什么,他不肯出来,我便一直等,他总有一天会出来。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耐心等到那一天。
因为现在的我,已经被脑子里塞满的烦事纠缠着,无法脱身。
我想不通,为什么没有一丝预兆地,她就这么离开了,连个再见都没有留给我。明明前一天还是唇齿相依着互诉衷肠,怎么今天就成了这幅模样。
我不懂,看不懂。
清晨的清香慢慢散去,就这样,太阳升起了又落下了,可是那扇大门依旧紧紧闭着,没有丝毫打开的趋势。
渐渐地,麻木的感觉袭击四肢,我撇了下额头上的汗珠,那个主动的吻再次浮现在脑海里面。
若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那个抱一下都要脸红整日的苏镜台,昨日又怎么会那般主动。
一股苦涩弥漫心尖,我想着,却不能承认。小尾巴,你是早就计划好了要逃走吗?
苏镜台,你一定不知道。
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对这无尽的空白生命产生了期待,我才第一次品尝到了希望的美好。
你一定不知道,你对我多重要,所以才会说走就走,让我连个影子都抓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