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太长,亏欠太多,一旦说起来,件件都足够让人伤神许久。
“所以,最后是镜花婆婆救了我?”
我睁圆了眼睛,惊讶地看向见萸,记忆中对那个老太太的印象就只有她坐在奈何桥上煮汤的模样,竟然是这个婆婆最后救了我?
见萸点头,“没错,镜花婆婆有一颗能重凝三魂七魄的灵丹,但是只有一颗,她本是想跟谛顾留着,可是......”
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却已经将一切都道了明了。
“谛顾坚持把灵丹留给我了?!”
不可思议地看向见萸,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没错。”见萸看着我,眸色繁复,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讲给我听,却又无从说起。
终了,她叹了口气,话说得几分语重心长,“镜台,你真的欠了他很多。”
“我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了,光是那千年的执念和等待,就足够让我愧疚了,更何况后来还是谛顾舍
身助我练就了通未之术,现在又多了这救命的恩情。
谛顾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是存心让我愧疚一辈子,好不再忘记你了吗?
我垂下脸庞,这道理谁不清楚呢?可是,偏偏这些事情我都没得选择,不让他再为我做什么,他偏偏就牺牲得更多。
“可是,他没有留给我任何可以补偿的机会,我什么都做不了。”
只听得见萸叹了一口气,话语略显飘渺,“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已然装了这么多的无可奈何在身上,除了越欠越多的债,她们什么都没有。
“那师父呢?允昌神上呢?”
我知道故事还没有讲完,等着见萸继续把残缺的记忆补全给我听,却只听得一声铁链撞击铁门的声音,‘銙镲銙镲’直响。
我和见萸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朝门口望去,却被一抹青色的身影刺伤了眼睛,触不及防。
怎么会不痛呢,那是死皮赖脸也要随我一路来京城的人,那是为了讨到令牌帮我护身不惜与丞相大人翻脸的人,那是曾经一切都会替我着想的人。
“今天你别到处乱走了,养精蓄锐,等我回来。”
分别前的那句话,犹在耳畔,那双盛满了复杂情愫的眼,仿佛还印刻在记忆里,好像只要我一想,便能再现出那时的纠结于茫然。
同样的眼,此时此刻却连看我一眼都没有,余光扫到之处,冰冻一片,即便不触及也能嗅到那股入骨的寒冷。
我垂下眸子,心里面的苦涩无法言说,习惯了那人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样子,突然变得公事公办,如此反差犹如一把锤子,毫不留情地砸在我的心上,疼得我眼睛发酸。
轻轻抚上胸口,那份钝痛才似减轻了一些。
浚桓啊,如果我知道,再次相见竟然会是此时此景,那么分开之前,我一定要抱抱你,好好地跟你说一句保重,看一看那个刘浚桓的眼睛里,装着一个怎样的苏镜台。
我尚未从悲伤的漩涡中全身而退,那人却已经欺身而至,来到我们俩之间,居高临下地问了一句,“都想清楚了没有?”
想清楚?我不解地望向他,奈何他却一丝看我的意思都没有,无奈我只能转向见萸,却只听得见萸丝毫不输气势,大大方方地直视着他,眸子里盛满了坚韧与坚持,“哼,你省省力气吧。”
浚桓闻言,不怒反笑,似是对她这话来了兴致,“哦?叶饶的命,你已经这么不屑了?”
这样的直截了当,倒是和当初那个泪眼婆娑的女孩子大相径庭,他本来以为纠结一段时间之后,见萸会选择与他们合作来着。
这话惹得见萸也轻笑了一声,却满是不屑之意,“叶饶和你本就是一体的,连你自己都不在乎,我为什么要介意?”
浚桓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瞳孔微缩,明显是想要掩盖些什么。
他随即便整理好了表情,表面上看来一切正常,但是我知道,见萸的话肯定已经起了作用,再怎么装作镇定,那种本能性的慌乱是无法掩盖的。
果然,他嘴角上扬,眸子里却不见一丝笑意,满满的防备表明着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在处于全副警戒的状态。
“这么说,你已经都想起来了。”
“没错,”见萸笑了一下,同样向上勾起的嘴角弧度,她却是胜券在握的喜悦。说着,她下颌向上抬起,朝我这个方向示意了一下,“还有她。”
浚桓顺着见萸指的方向朝我看来,目光太过凌厉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登时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额......嗯,想、想起来了。”
搓了搓后脖子,倒是干得很,丝毫不像手心儿,竟然出了那么多的汗。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你们俩斗你们的好了,为什么要牵扯上我这朵无辜的小花啊?
诶?我前世是朵鸢尾花来着的,对吧?
搓了搓手心,却无法抑制住冷汗往外冒,就像是汗水的泵都打开了一般地不受控制。真是没用啊!又不是你的错,你紧张个什么劲儿!我在心里面怒骂着自己,却仍旧无法抬起头来,因为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一道炽热的目光,正毫不留情地打在我的天灵盖儿上,烤的我脑袋痛。
可是事实总是要面对的,我他却没有开口应了这话去,幽幽地看着我,双眸似是一片无底的海,深邃而黑暗。
只听得见萸的声音再次响起,而这一句话,却说得比所有话都要深邃,在我听来,甚至有些冻人。
“前世那笔债,桓宇身上,你不觉得该清清了吗?”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不!我不是桓宇!”
他突然高昂了语调,声音之大之突然,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我看着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好一阵儿才复又恢复了平静。
浚桓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又转过了头去。目光接触虽短,但是那抹熟悉的眼神没有逃过我的眼睛,那是只有刘浚桓才会有的,像是小孩子做错了事情一般怕被人发现,怕被人怪罪。
那种小心翼翼,是向来为高傲的桓宇神上所不齿的。
但是眼前这个人,却常常在我面前袒露他的歉疚,即便是小小的一件事情,他也会为了讨我的原谅而折腾很久。
当然,那是以前的刘浚桓,我并不敢保证,眼前这个人,是否还有那样的心思。
我看着他,似是感觉到了视线的灌注,他又用余光扫了我一眼,喃喃地开口,“我叫刘浚桓。”
说话时候附带的沉重眼神,让我差一点就相信了,他确是想要跟过去划清界限的。
不过,见萸比我理智,她的心中不曾有过哪怕是一点的犹豫和动摇,论起坚决来,她从来都要比我强悍。
“叫什么又能怎么样?”她冷笑一声,面目上却没有表情,“呵,你不是桓宇,却还是在给吴衡卖命,却还是在跟我们作对!”
说到激动之处,见萸甚至站了起来,一个冲动便要往那结界上撞过去,但是仍旧被毫不留情地弹了回去,力道之大让她狠狠地跌了一跤。
我惊呼,“见萸!你小心点!”
“没事儿,这点小伤算什么,”她朝我安慰地笑了笑,随即又狠狠地瞪着浚桓,转变之迅速让人惊讶,“呵,比起之前的抽血之痛,这点小事简直不值一提。”
闻言,我又懵了,这又是哪回事啊?见萸怎么没有跟我说起过?
“抽血之痛?”
我不解地问道,却被浚桓一下子截了话去,“萧见萸,不要说。”
慌张的眼色,分明是在害怕。
难道这件事又是前世被我错过的?他不让见萸说,难道是他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情?
见萸勾起嘴角,似是早已聊到了浚桓会有如此反应一般,再逼近一步,“不说吗?桓宇神上这是怕了?”
她说得胸有成足,对于这件事情的威慑力,有十足的把握;他眸色深沉,幽幽地看着见萸,没有再开口说话。
见他们俩这样闹着哑谜,把被晾在一旁的我急坏了,作为唯一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的当
事人,我很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往,会在这两个人之间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力。
“见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快说啊!”
然而,我的话却像是被自动隔离了一般,丝毫没有被见萸听进去耳朵。此刻,她的双眼定定地缩在浚桓的身上,异常笃定的开口道,“放叶饶来见我,放镜台出去。”
浚桓依旧面无表情,看着见萸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份无可奈何,“你知道,这不可能。”
不是毫无余地,不是盛气凌人,而是隐了些许的妥协。
我看着他眼中的松动,竟然也有些难过了,不论是前世那对任何人任何事都高高在上的桓宇神上,还是今生这个爱玩爱闹不正经的刘浚桓,到底是什么纠葛,让他会有如此身不由己的悲哀感。
浚桓啊,你到底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