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躺着,倚在垫高的被子上,手顺着九天的三千青丝缓缓划下,柔软的触感伴着暖暖的气息,萦绕着我的指尖。
“皇宫那边怎么样了?”我漫不经心地问道,继续把玩着他的头发,享受着这惬意的时刻。
“女皇撑不过几天了,皇宫里由凤玥清执政,他削了不少大臣的官职呢。”他说着,语气带着些愤愤不平。
凤玥清执政?那凤玥瑾呢?看来是真开始了。
我冷笑,那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他们或许不知螳螂捕蝉麻雀在后吧,这次一定要把他们连根拔起,免得看了生烦。
我也不指望问他什么了,还是今晚去烟柳居一趟比较好,毕竟那里的情报比较全面一些。
太阳渐渐升高,眼看着要到正午,我起身洗涑一番,准备进宫去见一见母皇。
前脚刚迈进车门,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回头,便见巫师慌忙地跑来。
他停在我的面前,单手撑在墙上,一手擦着因为跑步而流下的汗水,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是不是要去皇宫?可否带我去一趟。”
我皱眉,这时候并不是让他们相见的好时机,再加上他对母皇的感情,我倒担心他到时候会失态:“你先在无常殿休息,等你身体好些了,我自然会安排,相信我。”
“可是……”他手指绞在一起,眼里有些犹豫。
“不差这几天,我知道你想见到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一到,我会让你看到一个完整的母皇。”我说着,坐上了马车。
脑袋有些混乱,我已经记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帮巫师了,按道理来说,他是我父后的情敌啊,可是,他却像父后一样,和众多男子分享着她的爱。
呵,都是为情所困的人啊!
母皇愈发地消瘦了,皮肤泛着病态的苍白,本该丰满红润的嘴唇,现在却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看着就令人心疼。
我走过去,坐到她的旁边,轻轻地掖着被角,生怕惊扰了此时熟睡的她。
她敏感地察觉到有人的到来,掀开泛着微微黑色的眼皮,沙哑着声音叫我:“常儿,回来了?”
“嗯。”
“回来就好。”她挣扎着起身,我赶紧起身扶好她,让她挨着枕头半躺着。
给她倒了杯水,有些不忍她现在的状态:“不必那么折磨自己……”
其实化个逼真的妆容也是可以的,但她却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憔悴。
她接过杯子,微微起身喝了个精光,把杯子递给我,用衣袖把残留在嘴角的水滴擦掉:“还有几天就要死了,忍忍就过去了。”
我坐了下来,跟她说了在精灵国的事,随后问道:“母皇认识精灵国的巫师?”
她咳了一声,眼神有些躲闪:“算吧。母皇十五岁的时候去精灵国待过一段时间。”
我扶额,您老人家年轻时究竟招惹过多少男人,种下多少情种啊!
“我带他来了,他人现在就在无常殿里,而且人家很想见你一面呢。”我刻意把后面的一句咬得很重。
“什么?”她有些惊讶,随后尴尬地收回眼神张望着四周:“那时年轻,不大懂事……”
我嘴角抽搐着,十五还年轻?您老人家还真大言不惭。
“他听到你会死的消息真气逆行,差点死了。”我继续说着,看着她的反应。
“什么?”她坐起身,伸手抓住我:“他……现在没事吧?”
“你到底有多少颗心分那么多男人啊!”我不满地戳戳她的胸口,怎么就忘了我是她的孩子,也另一个爱她的男人的孩子。
她躺回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其实你父后在我心里是没人可以代替的,只是我可以给他的就这么多。”
也罢,毕竟父后也是爱她,愿意为她倾尽一生,我这个做女儿的,还是不要管太多的好。
“他现在好多了,等一切都解决了你们再见面吧。”让你难受一下也好,谁叫你那么花心。
“七皇姐?”凤玥瑾走进来,看见我有些吃惊:“你醒了?这几天你都昏迷着,我刚想去看看你呢。”
我看母皇已经躺好,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还好刚才我把她给挡住了,要不然让凤玥瑾知道母皇突然醒来,不管她是会理解成“回光返照”还是“老天显灵”?反正整个大陆都会知道就是了。
突然意识到她说的重点,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她。
几天?我竟然昏迷了几天!
“我昏迷了多久?”
“三四天吧。”她说着,走了过来。
我究竟做了什么?竟然会昏迷那么长时间!
呃……貌似不该想这些。
“太医说母皇可能撑不过后天了……”凤玥瑾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母皇,声音有些哽咽,她此时已经不像那时那么顽皮了。
突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凤玥瑾真的发生了好大的变化,更成熟了,也更讨人喜欢了吧。
“唉!别太难过,你的身子最近才慢慢好转,我们不能在没有了母皇的时候,你就病倒了啊。”我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语气充满了无可奈何。
她扑进我的怀里:“她那么疼我,虽然只是一些日子,可还是很难过,我舍不得……”
我抚着她的后背,总觉得这位病秧子眼泪太多:“人总会经历这一劫啊,谁都无法避免。”
琢磨着她的话,我竟有些不明所以:“一些日子?”
她稍稍停滞半分,继续抽噎着:“我是说我才好了一些日子,还没好好报答她,她就……她就被人下毒了……”
我叹气,真是可怜的孩子,也只有你在这时是真正难过的了。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安慰道:“会有机会的。”
“还有什么机会,她活着的时候我都没能孝顺她,现在还有什么用……”
好吧,我选择沉默,早不该说那么多,让她越来越纠结。
“三皇姐和五皇兄还好吧?”我见她慢慢平静下来,才开口问到,尽量让她不要老是纠结母皇走不走的问题。
“五皇兄说三皇姐毒害母皇,人证物证具全,把她压进了大牢。”她抽噎着说道。
我愣了,没想到他会这样子做,毒害皇帝是谋反的罪,一旦定下来,谁都逃不掉被侩子手用那大刀抹脖子的命运。
我身体微微颤抖着,为凤玥清的变化感到着实愤怒。
“想不到三皇姐会做出这种事来,母皇可是给了她一半生命啊,她怎么可以狠下心来……”凤玥瑾感慨,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我汗,这丫头看来是信凤玥清的。
我没答话,静静地听她发牢骚。
……
守门的侍卫为难地拦住我:“七王爷,您不可以进去……代理皇上还在批改奏折,您还是容小人通报一声吧。”
我收回刚想推开门的手,转头紧紧地盯着他:“代理皇上?”
他被我盯得身体直发抖,头微微低下,冷汗密密麻麻地从皮肤里渗出,顺着额角流下来。
“宁之,让她进来吧。”凤玥清的声音透着门传来,带着些许的威严。
宁之退开,站到一旁弯着身子,身体面对着我,恭恭敬敬地不敢造次。
我推开门,却没有进去,倚在墙上看着埋头于奏折的他,讽刺地笑道:“你动作挺快的嘛。”
他从批改的奏折中抬起头,眼里不再有那戏耍的眼神,而是一片淡然,帝王之气从骨子里透出,不怒自威。
他眉头微蹙:“你刚回来,很多事都不知情。”
“我不知情?三皇姐被关进大牢是什么回事?”我冷笑,这时候了还要骗我么?
他叹了口气,朝我走来:“你跟我来吧。”
我跟在他的身后,平生第一次走进凤天国国都的大牢,里面浓重的霉气让我不禁皱眉,说实话,我对这些地方真的没什么好感。
他并没有带我去见凤玥萱,而是见一个一身衣服破烂的男子,他身上的伤痕明显是经过了拷打,纤细的手腕被铁链拷着,看起来十分狼狈。
我认得他,这是凤玥萱的王妃,陆丞相的小儿子陆紫阳。
我瞪大了眼,心里抑制不住巨大的愤怒:“你竟然对他用刑?”
“凤玥萱下毒害母皇,就是他招的供。”他没回答我,看着眼前的男子缓缓说道。
我揪起他的衣领:“你为什么这样做?帝王的位置对于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么?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我指着浑身污浊的陆紫阳,眼神却伤痛地看着他,但他还是那么淡然,让我失望,更让我愤怒。
他挣开我的手,理了理被我弄乱的华服:“是的,十分重要!”
我苦笑,他终于还是承认了。
“重要到为了严刑逼供连未出世的孩子也可以残忍地扼杀?呵,凤玥清,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子!”
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用尽了我这一生中所有的勇气,该来的还是会来,我再逃避终究要面对现实不是么?
他转身离开,脚步却在打架一般让他几次想要跌倒。
“五皇兄!”我叫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跟你讨个人情好吧。”
他停住了,愣了一下:“陆紫阳你可以带走,但凤玥萱的事你不要管。”
他说着,快步离开了,像是在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