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看到女儿失态离开,店主翻身从榻上坐起来,却因为剧烈的动作,扯动了背后的伤,不由闷哼一声。望着空荡荡的庭院,低低叹了一口气,“不管你,我要如何不管你呢?”说话间,他从袖中拿出方才从丁香袖口取出的那方锦帕,而那是一个女子的血书,是对爱情最深的诅咒。
他抬手凑近跳跃着的烛火,哔啵跳跃的火苗一瞬间席卷了那承载着记忆和爱恨的锦书。店主望着那燃得烈烈的火光,眼中波光流转,记忆如潮水,眼前好像又浮现出她那绝望,愤恨的眼眸,满满的全是对他的控诉。
那个年少轻狂的年级,他游戏花间,辜负了太多女子,而伤得最深的还是那个人——木心。
“阿飒,那当真要为了那个妖女这般对我,你可知道,我已经……”她手抚着肚子似乎还想要说什么,眼中还带着希冀。可所有的光泽都在他接下来的话中击得粉碎。
“我爱她!”他冷冷站着,不曾施舍半分的眸光于他身上,似乎多一眼,就多了一份厌恶。可是,如果那时他再多看她一眼,就一眼,是不是就会改变那个决定,是不是就不会悔恨一生,相思一世?
木心听了他的话,微愣了一下,久久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嘴角扯出一个极为嘲讽的弧度,“爱?你说爱!”她看着他仰头大笑两声,眼中的泪水却是再也控制不住。
一颗心就像是飞驰的冷箭穿透,然后放在烧红的银碳上灼烤,木心甚至嗅到了空气中那浊气逼人的烤肉味道,她强压下胃里的呕吐感,看着他,“当日母亲对我说,这世间男子多情,不可托付。我是万般不信,原来,却是真的。”
她面色突然一凝,那挂在墙上的银剑就猛地出鞘,在空中划过凛然的弧度,坠落在木心手中。长剑在手中捥了一个剑花,剑尖直抵着他的胸口,却是再也不肯往前一寸。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对不对?你哪里来的自信!”她流着眼泪,那般绝望得看着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他知道,她心善,知道她舍不得,下不了手,所以他堂而皇之地站着,等着那把剑在她手中落下。
木心隐忍着,咬着嘴唇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突然眼睛一闭,挥手将剑丢向空中。男子看着被抛起的剑在空中划出冰冷的圆弧,一瞬间坠下,在木心的手中划出一条狰狞的伤口,血珠在空中划过,溅洒在粉墙之上,极为醒目。
他从未想过柔弱如她会做出这般自残的举动,那一刻他脑中想的是,她最怕痛,就连绣针刺破手指也会窝在他怀里呼痛。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手拉住木心,“木心你……”却被她轻轻地躲过。
木心三指立天,望着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所有依恋,“丁凌飒,你我今后一刀两断,生不相思,死……不相逢。”
他突然有些慌了,他没有想到木心会如此决绝,他伸手拉住木心的手,似乎想要挽救什么,想要为她巴扎那血流不止的伤口。木心却是一个反手,拍在他的手上,只是瞬间,那血液像是灵蛇一般钻进他的手心,手心上顿时被一条红线般的血丝一分为二,当真是一刀两断。
木心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那笑中有太多情愫,有嘲讽,有愤恨,却惟独没有爱。她一个旋身消失在房中,而她的离开,好似带走了所有温度,室内冰寒至极,让他感到刺骨的冷意。
木心走后,他继续游戏,不曾为谁停留,就连当初的那位红颜,也不知被他遗忘在哪个角落,成了谁人的新娘。
半年后,一位道长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婴,在一家教坊中找到了听曲游乐的他。道长说,那孩子的母亲是为清雅的美人,却因积郁于心,整日缠绵病榻,若不是顾及腹中胎儿,怕是早就舍了自己的性命,赴了黄泉,那女子日渐消瘦,到最后只剩下一副皮包的骨架,眼眶深凹,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蔓延回旋,不像是一个人,倒更像是一具爬满了青蛇的枯尸。
生产那天,女子绞了那已然过膝的长发,划破手指,写了封血书,说她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而她不想女儿再受世间痴爱之苦,便以生命为引,青丝为线,织就一颗丁香结,助她远离一切情爱。
道长说,那女子早知道,以她的身体状况定然是无法顺利产下腹中的孩子,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好面对死亡。而那个孩子,是他用术法从女子的腹中里剖出来的。
道长说,这孩子此生坎坷,让你善待她。
店主回想着那埋在心底的过往,每一次回忆都是那么痛,那么痛,望着黑暗中跳跃的烛火,店主有些失神,口中喃喃低语,“我已经负了你的娘亲,又怎么能够再负你,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