氷冷酒,丁香花

不过百日,却已是物是人非。

温之槿着一身素白丧服站在一处破旧,挂着蛛网的房舍前。他的眼中满是悲戚,满是疼痛,眼前依稀闪现自己离开前的场景,那时候,这里还是热闹非凡的客栈,往来是商队旅人的豪迈,是店主温文尔雅的笑意,是……丁香姑娘体贴,细致,充满爱意的关怀,可如今,似乎,都成一场梦。

梦中,你未嫁,我未娶。我们定下长相思,长相守的诺言,可如今,繁花落尽,一切依然苍老。

温之槿抬手拂过那落满灰尘的门上,眼睛紧闭,咬着因为干渴已然有些皲裂的嘴唇,用尽所有心力,重重一推,沉重的大门轰然大开,堆积的灰尘纷飞而下,铺天盖地而来。温之槿抬袖掩住口鼻,轻轻地咳了两声,随着阳光的进入,店内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略微有些凌乱的桌椅,桌上摆着着的已然霉变的餐食。

温之槿深吸一口气,走进这不过百日未进的小店。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划过周围所有的一切,灰尘布满指尖,带着回忆,落在他的心里。

手指拂过那熟悉的木质栏杆,记忆翻滚,如潮而至。那个雨天,她就站在栏杆下,笑靥如花,看着自己,将篮中那最娇艳,最新鲜的花朵递到自己手中。如今,那女子魂归何处,身葬何方?

穿着舒适柔软的云履,踏上那积满灰尘的木阶。久未打理的台阶在承受住他的重量之后,发出吱吱呀呀的低吟,像在哭泣,像在……低诉。

“驸马!”身后的侍卫看到温之槿的动作,赶忙上前阻拦。温之槿顿了一下,挥开侍卫的手,一步步稳稳地往楼上走。在站在楼上的那一瞬间,温之槿的心中突然涌出一个荒唐却真实的念头,若真是这般失足坠下楼去,就着么死了,也好!

穿过长廊,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空幽的闷响,哒~哒~哒~一切都在沉寂,唯有这悠远的脚步声,击在心口,痛意不期而至。

走到那扇熟悉的门前,门上那一处坑洼都是那么清晰,未曾有过变化。手拂过那些熟悉的花纹,记忆在脑海中翻滚着,咆哮着,长出一口气,推开了那经久尘封的厚重。

房间里的一切都不曾有过变化,一如自己离开那般整洁干净。步履沉重,走到那扇紧阖着的雕花木窗前,抬手慢慢支起,吱吱呀呀,吱吱……呀呀。

窗外,是孤零零的秋千架,一瞬间,他看到女子模糊的身影,靠着那秋千索,嘴角微翘,眉目清晰,一片姣好。可当他想要看得更加清楚,却发现,那些不过是幻影。

温之槿的心中有些懊恼,懊恼自己的天真。天真地以为,只要妥协就可以,就可以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不受伤害,可忘记了,皇权是绝对的权威,是不允许有任何的威胁存在,而丁香就是他们所谓的威胁,所以,除去她使他们原本就定下的结局。

他的手指,紧紧地抓着窗棂,细长的眼眸中噙着泪水。

手抚过桌面上堆积的落灰。那晚,他便是这样手执墨笔,挥洒成书。突然他的眸光一凝,看到了镇纸下压着的一封信笺。秀气的簪花小楷,就像她那个人,温润娇羞,却……执着,勇敢。

“氷冷酒,一点,两点,三点;丁香花,百头,千头,寓头。”纸笺的最末,是一丛血红色的丁香花。

指尖划过那血红的丁香花上,突然看到那一袭紫衣的女子轻绾着秀发,一脸病容。她在桌边坐下,手颤抖着捻着竹笔写下那眷雅的簪花小楷,最后的一个字落下,她拧着眉头,竭力地咳了两声,唇边一滴血红滑落,啪嗒一声滴在那墨迹之上。那女子慌忙掩住嘴唇,蹙眉看着手下的纸笺,提笔绘下一丛丁香花。

接着听到她的低叹,带着绝望。

“相思不过如此,泪流尽了,血流尽了,也就……完了。”